第329章 深宮怨靈2:紙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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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卷著細雪掠過椒房殿的飛簷,我捧著內務府新製的嫁衣踏入偏殿,嫁衣上的金線繡著並蒂蓮,在燭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這本該是淑妃娘娘出閣的吉服,可自從半月前她懸梁自盡,這滿屋嫁衣便成了不祥之物。
    “把那件喜袍掛起來。”掌事姑姑指了指梁上垂下的紅綢,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我踮腳去夠紅綢,卻在指尖觸到的瞬間僵住——那紅綢濕漉漉的,像是浸過血水,還纏繞著幾縷枯黃的頭發。
    子夜梆子聲響起時,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驚醒。睜開眼,就看見自己的繡鞋旁散落著碎紙片,月光透過窗欞,照見那些紙片竟拚成了新娘的模樣。更詭異的是,我的手腕不知何時纏上了紅繩,另一端直直地通向門外。
    紅繩突然繃緊,我身不由己地被拽著前行。穿過空蕩蕩的長廊,紅繩將我引至廢棄的儲秀宮。宮門虛掩,裏麵飄出若有若無的喜樂聲,還有女人哼唱嫁衣歌的聲音:“一繡金釵玉步搖,二繡鸞鳳喜上梢......”
    我渾身發冷,想要掙脫紅繩,卻發現它已深深勒進皮肉。推開宮門的刹那,滿室猩紅刺得我睜不開眼。上百個紙新娘立在殿中,每個紙人的臉上都貼著我的剪紙肖像,而正中央的喜床上,坐著個穿嫁衣的女人——她脖頸處懸著白綾,腐爛的臉對著我露出森然笑意。
    “妹妹來陪我了......”淑妃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她緩緩起身,嫁衣下露出半截青紫的小腿。我這才發現,殿內所有紙新娘都開始朝我蠕動,她們的指尖長出尖銳的指甲,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黃符突然從梁上飄落,貼在淑妃額間。她發出淒厲的慘叫,紙新娘們也瞬間化為灰燼。手持桃木劍的道士從暗處走出,他臉色凝重:“這淑妃怨氣太重,竟想借你肉身還魂。她生前被人算計,錯穿了陪葬用的冥婚嫁衣,才落得如此下場。”
    道士告訴我,要徹底平息怨氣,必須找到真正的婚夫。我和他在庫房翻找整夜,終於在最底層的樟木箱裏發現了沾著血跡的吉服。當我們將婚服帶到儲秀宮時,淑妃的魂魄再次出現,隻是這次她眼中的怨恨已化作淚水。
    “謝謝......”她的聲音溫柔了許多,接過婚服的瞬間,整個人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晨霧中。可我知道,這深宮的怨氣永遠不會消散,或許下一個午夜,又會有新的怨靈,穿著嫁衣,在空蕩蕩的宮殿裏,唱著那首淒婉的嫁衣歌。
    七月半的宮牆浸在腥紅暮色裏,銅鈴般的暴雨砸在琉璃瓦上,攪碎了太液池裏最後一絲天光。我攥著司禮監的調令,渾身濕透地站在掖庭宮門前,耳後突然貼上冰涼的呼吸:“新來的?今夜別點燈。”
    話音未落,掌事姑姑的木杖已經戳在我腳邊。她臉上爬滿褐色老年斑,渾濁的眼珠卻亮得瘮人:“戌時三刻,你去西跨院取喜燭。記住,聽見嗩呐聲就閉眼,不管誰叫你,都別回頭。”
    子夜梆子驚破雨幕時,我舉著油紙傘衝進雨巷。西跨院的門虛掩著,門縫裏滲出詭異的紅光。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滿地都是褪色的紅綢,中央供桌上擺著九對羊脂玉燭台,燭芯竟泛著幽幽的青火。
    正當我伸手去夠燭台,院外突然響起嗩呐聲。那聲音尖銳得像是用指甲刮擦銅鏡,還夾雜著細碎的嬉鬧。我慌忙閉眼,卻聽見身後傳來環佩叮當,有人貼著我的耳朵輕笑:“妹妹生得真俊,不如給我做新娘?”
    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領,我死死咬住下唇,摸索著抓起燭台就往外跑。可雙腳剛踏出門檻,整個人突然懸空——低頭一看,自己竟懸在一口枯井之上,無數慘白的手從井中伸出,指甲縫裏還嵌著腐爛的花瓣。
    “找到新娘子啦!”井中傳來孩童尖銳的歡呼,那些手猛地將我拽向黑暗。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喜燭突然爆開,青火如蛇般纏住我的手腕。井中的鬼手發出刺耳的尖叫,紛紛縮了回去。
    我連滾帶爬逃回掖庭宮,卻發現整個院落寂靜得可怕。推開寢室房門,隻見掌事姑姑直挺挺坐在床上,七竅淌著黑血,手裏還攥著半張殘缺的婚書。婚書上“新郎”一欄寫著“幽冥王”,而“新娘”的名字,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過窗紙,在地上投出長長的影子。我僵硬地轉頭,看見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正坐在妝奩前,她對著銅鏡梳頭,每梳一下,就有大把青絲飄落。而銅鏡裏映照出的,竟是掌事姑姑年輕時的臉。
    “那年七月半,我替公主出嫁......”梳頭女子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幽冥王發現不是真身,就把我的魂魄困在這裏,世世代代給他找新娘......”
    梳妝台上的銅鏡突然炸裂,碎片如雨點般射來。我本能地抬手遮擋,再睜眼時,整個掖庭宮已被紅綢淹沒。無數紙紮的童男童女提著燈籠湧來,最前方的八抬大轎緩緩落下,轎簾掀起的瞬間,我看見轎中坐著個頭戴金冠的骷髏,他空洞的眼窩裏跳動著兩簇幽藍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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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辰到了——”陰森的喊聲震得宮牆簌簌落灰。我轉身想逃,卻發現退路已被血色迷霧籠罩。骷髏伸出枯骨,掌心躺著枚刻著“冥婚”的玉牌:“既然來了,就永遠留下吧......”
    晨鍾響起時,掖庭宮的門依舊緊鎖。路過的太監們隻聽見裏麵隱隱傳來喜樂聲,推開門卻隻看見滿地狼藉,還有九對燃盡的喜燭,燭淚凝結成的形狀,竟像是無數雙掙紮的手。
    玉牌剛觸碰到指尖,後頸突然傳來刺骨寒意。一道符咒淩空飛來,將骷髏的枯手震得粉碎,青藍色火焰在符咒金光下發出淒厲哀嚎。我轉身看見渾身濕透的玄衣道士撞開宮門,桃木劍上纏繞的銅錢串叮當作響,腰間還掛著半卷殘破的《驅邪密錄》。
    “快走!”道士將一把糯米撒向紅綢,拽著我衝進雨巷。可四麵八方湧來的紙人卻越聚越多,那些燈籠裏的燭光突然變成猩紅,在雨中拚湊出密密麻麻的人臉。道士咬破指尖,將血抹在劍刃上,每揮出一劍,就有紙人化作黑灰,空氣中卻彌漫起更濃重的腐臭味。
    我們被逼到宮牆死角時,幽冥王的金冠突然從血霧中浮現。他空洞的眼窩裏伸出兩條黑霧長蛇,直取道士咽喉。千鈞一發之際,我摸到懷中殘留的半塊喜燭,想起方才青火驅鬼的情形,狠命將燭芯塞進黑霧裏。
    “啊——”幽冥王發出非人的慘叫,整個宮牆開始劇烈搖晃。道士趁機甩出捆仙繩,卻見繩索剛纏住幽冥王的脖頸,就被染成了漆黑。他麵色大變,從懷中掏出三道符咒,咬破舌尖噴上心頭血:“這孽障已修成鬼煞,尋常道法根本無用!”
    就在幽冥王掙脫束縛的瞬間,遠處傳來晨鍾第七響。他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卻仍死死盯著我,嘶啞的聲音裏帶著刻骨的怨毒:“你逃不掉的......三日後子時,必來取你性命!”隨著最後一縷黑霧消散,滿地紙人瞬間化作齏粉,唯有那半塊玉牌還躺在血泊中,泛著冰冷的幽光。
    回到司禮監,我才發現道士的右臂已經青紫腫脹。他撕下衣襟纏住傷口,從密錄中翻出泛黃的殘頁:“古籍記載,幽冥王每隔三十年就要在人間娶親。若七月半的新娘逃脫,他便會用活人魂魄煉就替身。”他的目光落在我腰間的玉佩上,瞳孔猛地收縮——那正是我入宮時母親交給我的護身符,此刻正滲出暗紅血珠。
    入夜後,我被噩夢糾纏。夢裏無數紅衣新娘排著隊走過奈何橋,她們脖頸處的白綾連成一條血河,盡頭的幽冥王高舉玉牌,而我的名字赫然刻在最上方。驚醒時,我發現窗紙上不知何時貼滿了符咒,道士倚在門框上,手中羅盤指針瘋狂旋轉:“他已經開始拘你的生魂,必須在三日內找到鎮壓之物。”
    我們在宮中四處搜尋,終於在藏書閣最底層的暗格裏,翻出一本前朝巫祝手記。泛黃的紙頁記載著:“以皇室血脈為引,用鎮魂鈴與三生石,可破幽冥娶親之局。”道士臉色凝重:“這鎮魂鈴是當年先帝鎮壓龍脈的法器,就在......”
    話音未落,整座宮殿突然陷入黑暗。無數冰涼的手從地下鑽出,將我們拖入陰冷的地窖。幽冥王的聲音在頭頂回蕩:“想找鎮魂鈴?晚了!”地窖中央,我看見淑妃娘娘的魂魄被鎖鏈纏繞,她空洞的眼窩裏爬出蜈蚣,嘴裏還喃喃念著:“還我嫁衣......還我命來......”
    道士突然將我推向角落,桃木劍化作流光刺向幽冥王:“快走!去慈寧宮找太後!她手中的鳳印......”話未說完,他就被黑霧吞噬,唯有那卷密錄飄落在我腳邊。我顫抖著撿起密錄,發現最後一頁用血寫著:“七月半,鬼門開;要活命,莫回頭;鳳印現,幽冥哀。”
    地窖的牆壁開始坍塌,我咬著牙衝進黑暗。身後傳來幽冥王憤怒的咆哮,還有無數冤魂的哭嚎。當我終於摸到慈寧宮的門檻時,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呼喚:“囡囡......”那是母親的聲音。我渾身僵硬,想起道士最後的警告,攥緊密錄,頭也不回地撞開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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