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深宮怨靈3:狐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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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那日,我被派往冷宮修補漏風的窗紙。寒風裹挾著枯枝掃過宮牆,冷宮斑駁的朱漆門上,不知何時貼滿了褪色的喜字,墨跡暈染得像幹涸的血跡。老太監佝僂著背,黃銅煙杆敲在門框上:“日頭一落就走,莫管閑事。”
    窗欞剛糊到第三扇,暮色已經漫過宮牆。我突然聽見環佩叮當,抬頭望去,隻見十二個紅衣婢女提著白燈籠,沿著長滿青苔的甬道走來。她們麵容蒼白如紙,裙擺下卻垂著蓬鬆的狐尾,在地上掃出詭異的沙沙聲。
    “新娘子來咯——”尖細的嗓音驚得我打翻漿糊桶。紅蓋頭下的身影被婢女簇擁著經過,繡著金線的婚鞋沾著夜露,每走一步,青磚縫裏就鑽出豔紅的曼珠沙華。我慌忙躲進廊柱後,卻見那蓋頭無風自動,露出一截雪色下頜——上麵赫然長著細密的白絨毛。
    當夜,我在值房被寒意凍醒。枕邊放著半塊被咬過的桂花糕,甜膩裏混著腥臊味。窗紙外傳來此起彼伏的狐鳴,緊接著是喜慶的嗩呐聲。我顫抖著掀開簾子,就看見整個冷宮化作朱紅喜堂,九尾白狐身披鳳冠霞帔,端坐在鋪滿狐毛的喜床上,而新郎官竟是當今聖上的模樣!
    “時辰到,合巹酒——”狐仙的聲音像是裹著蜜糖,卻讓我脊背發涼。她掀開蓋頭的瞬間,我看清了她的臉——左邊是傾國傾城的美人相,右邊卻是狐狸的尖嘴獠牙。聖上舉起玉杯的手在發抖,眼中滿是恐懼,可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咧到耳根,露出討好的笑。
    我捂住嘴想逃,卻踩到了什麽軟乎乎的東西。低頭一看,滿地都是蜷縮的小狐狸,它們的眼睛泛著幽藍,齊刷刷轉頭盯著我。最前方的白狐幼崽突然開口,聲音稚嫩又陰森:“姐姐也要喝喜酒嗎?”
    突然,一隻枯手捂住我的嘴。老太監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從懷裏掏出浸過黑狗血的符紙,塞到我手中:“莫出聲!這狐仙每六十年借帝王陽氣修煉,被她盯上的人......”話未說完,整座宮殿劇烈搖晃,狐仙的怒吼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誰在壞我好事?”
    我攥著符紙衝出房門,卻見宮道兩側站滿了狐妖。它們有的頂著朝臣的臉,有的披著妃嬪的衣裳,卻都長著毛茸茸的尾巴。白狐幼崽蹦到我腳邊,爪子按住我的裙擺:“姐姐留下當伴娘吧。”它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口水滴在我腳踝,燙出焦黑的印記。
    千鈞一發之際,老太監將桃木劍擲向狐仙。劍身刺入她肩頭的瞬間,所有狐妖發出刺耳的尖叫。我趁機將符紙拍在幼崽額間,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而我的掌心也被燙出狐狸形狀的傷疤。
    黎明的鍾聲響起時,狐仙的幻影漸漸透明。她盯著我冷笑:“小丫頭,你以為逃得掉?等月圓之夜......”話音未落,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所有狐妖在金光中化作灰燼,唯有那半塊桂花糕,還沾著幾根雪白的狐毛。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半月,儲秀宮的青磚縫裏生出暗綠色的苔蘚,踩上去滑膩得像裹著腐肉。我攥著內務府的調令跨過門檻時,門環突然發出一聲嗚咽,驚得我手中油燈劇烈搖晃。老嬤嬤佝僂著背縮在廊下,渾濁的眼珠盯著我腰間的玉佩:“三更後別開窗,聽見撓門聲,就往門縫塞銅錢。”
    掌燈時分,我正在整理庫房的綢緞。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像是有人赤足踩在積水裏。我屏住呼吸貼著門縫望去,昏黃的光暈中,一個穿著素白寢衣的身影正緩緩走來。她的長發濕漉漉地垂落,本該是臉的位置卻隻有一片模糊的血肉,五官像是被生生剜去,隻留下猙獰的凹陷。
    油燈“噗”地熄滅,黑暗中響起指甲刮擦牆壁的聲響。我雙腿發軟跌坐在地,那聲音卻越來越近,伴隨著沉重的喘息,仿佛有什麽正將臉貼在門板上嗅探。“給我......臉......”沙啞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水泡破裂的咕嚕聲。
    我顫抖著摸出銅錢塞進縫隙,指甲抓撓聲戛然而止。但沒等我鬆口氣,頭頂的房梁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抬頭望去,無臉女鬼倒掛在橫梁上,垂落的頭發掃過我的臉頰,腐臭的氣息噴在脖頸:“你有......漂亮的臉......”
    我尖叫著滾到角落,卻摸到身後冰涼的綢緞。慌亂中抓起一匹繡著金線的紅綢甩過去,女鬼發出淒厲的慘叫——原來陽光透過窗紙在綢緞上投下光斑,觸及她血肉模糊的臉時,竟騰起陣陣白煙。
    趁她後退,我奪門而逃,卻發現整個儲秀宮的回廊都在旋轉。每道月門後都站著無臉女鬼,她們或爬在牆上,或從井中探出半截身子,伸出青灰色的手齊聲哀號:“還我臉來......”
    千鈞一發之際,老嬤嬤不知從哪冒出來,將一把香灰撒向最近的女鬼。“這些可憐人都是被選妃時毀容的宮女!”她扯著我狂奔,銀簪子在牆上劃出符咒,“每月十五,她們就會出來尋找新的臉皮!”
    跑到宮牆下時,我腰間的玉佩突然發燙。無臉女鬼們在月光下驟然停住,空洞的眼眶裏滲出黑血——原來這玉佩是前朝皇後所贈,刻著鎮壓怨氣的符咒。老嬤嬤喘著粗氣將桃木劍塞給我:“去偏殿!那裏供著她們的牌位!”
    推開偏殿大門,血腥味撲麵而來。神龕上密密麻麻擺滿靈牌,最前方的牌位卻空著。無臉女鬼們蜂擁而入,其中一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皮肉。恍惚間,我看見她生前的模樣:本該明媚的少女被潑了鏹水,絕望地抓撓自己潰爛的臉......
    “找到了!”老嬤嬤舉起生鏽的鐵盒,裏麵是半張殘破的人皮麵具。當麵具放在空牌位前,所有女鬼突然安靜下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麵具上,竟浮現出一張恬靜的笑臉。
    晨鍾響起時,儲秀宮恢複了死寂。老嬤嬤望著東方的魚肚白,將鐵盒埋在槐樹下:“她等這張臉,等了二十年啊......”而我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抓痕,那形狀竟與人臉輪廓分毫不差。此後每個雨夜,我都能聽見輕柔的歎息,仿佛有人在撫摸自己失而複得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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