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聲。
    艾琳的意識浮沉在虛無裏，每滴水聲都激起一圈金色漣漪。她看見自己嬰兒時期的記憶碎片：祖父抱著她站在黑鴉城堡廢墟前，往她額頭抹著混有銀粉的聖油；某個雨夜，穿黑袍的女人將蛇形胸針放在她搖籃邊...
    第五次滴水聲響起時，艾琳猛地睜開眼。她懸空浮在一個巨大的青銅球體內部，球壁上刻滿蠕動的符文。正下方，塞萊斯特——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艾德琳——正在用金色血液繪製某種儀式陣圖。
    "醒了？"艾德琳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別費勁掙紮，這是用你血液構建的靈魂牢籠。"
    艾琳試圖移動四肢，發現手腕和腳踝被半透明的金色鎖鏈固定。更可怕的是，這些鎖鏈正是從她自己的血管中延伸出來的，每次掙紮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聰明的設計，不是嗎？"艾德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手指劃過艾琳的臉頰，"荊棘束縛將你的血液轉化為靈魂鐐銬。馬庫斯當年要有這技術，也不至於被個老頭子壞了好事。"
    艾琳的左眼突然灼熱，穿透幻象看到真相：這個青銅球體就是放大的青銅匣內部，塞萊斯特的身體站在現實世界的實驗室裏，而她自己的肉身正躺在祭壇上，胸口插著七根銀針。
    "為什麽是我？"艾琳強迫自己冷靜，"三百年間黑鴉家族沒有其他後代嗎？"
    艾德琳大笑，笑聲中混著金屬摩擦聲："你以為這隻是普通的血脈繼承？"她突然撕開自己胸口的衣服，露出下麵的空洞——那裏本該是心髒的位置，卻隻有一個旋轉的黑色旋渦。
    "渡鴉之眼會選擇宿主，親愛的。馬庫斯到死都不知道，他妹妹才是被選中的那個。"艾德琳的指尖浮現出金色火焰，"但你出生那晚，它突然轉移到了你身上。知道為什麽嗎？"
    青銅球壁突然變得透明，展現出外界景象：盧卡斯渾身是血地爬向祭壇，手中握著那本被遺忘的教會筆記。艾德琳似乎刻意讓艾琳看到這一幕。
    "因為愛麗絲那個蠢貨在你身上留了後手。"艾德琳的聲音陡然變冷，"不過沒關係，等月全食達到頂點，你的眼睛自然會回到它該在的地方。"
    艾琳的視線突然被拉回球體內部，左眼不受控製地聚焦於艾德琳胸口的黑洞。某種古老的認知湧入腦海——那不是傷口，而是一扇門。一扇通往"彼方"的門。
    "你...不是要複活。"艾琳艱難地說，"你想打開七重門。"
    艾德琳的表情凝固了。在這一瞬間的震驚中，艾琳看到青銅球壁上閃過一道裂縫——盧卡斯在現實世界的行動正在影響這個靈魂牢籠。
    第八章 聖痕逆轉
    現實世界中，盧卡斯的指尖已經磨得血肉模糊。他從祭壇邊緣撐起身體，每移動一寸都像是有刀子在攪動內髒。塞萊斯特——現在完全被艾德琳操控的身體——背對著他，正全神貫注地在艾琳胸口上方繪製最後一個符文。
    那本教會筆記攤開在血泊中，頁麵上的字跡正在消失。盧卡斯用顫抖的手翻到最後一章，羊皮紙上隻剩一個圖案：荊棘纏繞的心髒，中央畫著逆轉的十字。
    "該死..."他咳出一口血，"原來是這個意思。"
    三年前愛麗絲給的聖喬治十字徽章突然從衣領裏滑出，落在血跡上。銀質表麵接觸到血液的瞬間，徽章中心的紅寶石亮了起來。盧卡斯恍惚看到寶石中有個微小的人影在向他招手——是愛麗絲真正的意識，被壓製在靈魂深處的那部分。
    "堅持住..."他抓住徽章按在胸口，另一隻手伸向艾琳。當他的指尖觸碰到艾琳流出的金色血液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血液如同活物般順著他的手指爬上來，與他手臂上的荊棘紋路融合。
    劇痛讓盧卡斯眼前發黑，但他清晰地聽到了愛麗絲的聲音："現在！念逆轉文！"
    盧卡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染血的徽章按在筆記上的逆轉十字圖案，嘶啞地喊出拉丁咒文："per sanguine et sanctu, verto ordine!"以血與聖名，秩序逆轉！）
    實驗室所有的玻璃器皿同時爆裂。插在艾琳胸口的七根銀針倒飛出來，釘入塞萊斯特的後背。最驚人的是盧卡斯手臂上的荊棘紋路——它們如同活物般脫離皮膚，在空中重組為金色鎖鏈，嘩啦啦地纏住了青銅匣。
    靈魂牢籠內，艾琳感到束縛自己的鎖鏈突然鬆動。她趁機抓住其中一根，驚訝地發現上麵浮現出盧卡斯的記憶片段：他獨自在教堂地下室練習驅魔咒；他偷偷更換愛麗絲給的抑製劑配方；他在每個滿月之夜記錄她眼睛的變化...
    "不！"艾德琳的尖叫聲震得青銅球體出現裂縫，"這不可能！荊棘束縛應該..."
    "應該束縛靈魂，沒錯。"艾琳拽著鎖鏈站起來，現在她看清了——這些根本不是束縛工具，而是某種橋梁，"但你忘了，愛麗絲給盧卡斯的配方裏少了一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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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透進來的是盧卡斯手臂上那些紋路發出的金光。艾琳突然明白了祖父臨終時說的話："血脈為舟，意誌為舵"。她主動抓住所有鎖鏈，任憑它們刺入自己的血管。
    "你幹什麽？"艾德琳驚恐地後退，"這些鎖鏈會吸幹你的靈魂！"
    "不。"艾琳微笑，"它們會帶我回家。"
    第九章 渡鴉之眼
    月全食達到頂點的瞬間，魔法史研究所的地下實驗室被猩紅月光淹沒。塞萊斯特的身體跪在祭壇中央，背後插著的七根銀針組成北鬥七星圖案。青銅匣懸浮在半空，表麵的人臉浮雕全部轉為艾德琳的麵容，發出刺耳的尖嘯。
    艾琳的肉身突然睜開眼睛——左眼完全變成了金色，虹膜中遊動著烏鴉形狀的紋路。她緩緩坐起，金色血液從七處針眼湧出，卻沒有滴落，而是在空中形成某種古老文字。
    "不可能..."艾德琳的聲音從塞萊斯特和青銅匣同時傳出，"渡鴉之眼應該..."
    "應該回歸原主？"艾琳開口，聲音奇異地帶著回聲，"你搞錯了一件事，艾德琳。渡鴉之眼從來不屬於黑鴉家族。"
    她伸手觸碰懸浮的金色血字，它們立刻流動起來，組成一個比青銅匣上任何符文都要複雜的圖案。實驗室牆上的星象圖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三百年來所有被銀星學會獻祭者的麵孔。
    盧卡斯掙紮著爬到艾琳身邊，他的手臂現在完全被金色覆蓋，皮膚下浮現出與艾琳眼中相似的烏鴉紋路。"鑰匙..."他喘息著掏出那把變成暗金色的青銅鑰匙，"現在...怎麽辦？"
    艾琳接過鑰匙，突然將它刺入自己的左掌心。金色血液噴湧而出，包裹住整把鑰匙，將它熔化成液體金屬。當這滴液態金落入青銅匣的鎖孔時，整個匣子如同活物般痙攣起來。
    "以血還血。"艾琳將流血的手按在匣麵，"以眼還眼。"
    青銅匣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匣體上的人臉浮雕一個接一個融化。艾德琳的尖叫聲突然分裂成兩個音調——塞萊斯特的身體劇烈抽搐，從她張開的嘴裏飛出兩道光束：一道黑中帶金，另一道純白如銀。
    黑金光束被吸入青銅匣，而銀光則環繞艾琳和盧卡斯一周，最後停在那枚聖喬治徽章上方。艾琳伸手觸碰它，銀光中浮現出愛麗絲·蒙特莫倫西的虛影。
    "原諒我的欺騙。"虛影輕聲說，"隻有讓你們相信我是敵人，才能騙過艾德琳的監視。"她指向正在閉合的青銅匣，"匣子裏隻是她的一部分靈魂，七重門的鑰匙仍藏在..."
    銀光突然被匣中射出的黑索纏住，拖向正在關閉的匣口。艾琳和盧卡斯同時抓住愛麗絲的虛影，卻聽到她最後的警告："小心夜之子民...他們從來不是盟友..."
    隨著青銅匣最後一聲閉合的悶響，實驗室陷入詭異的寂靜。月全食正逐漸消退，蒼白的月光重新透過破碎的天窗灑落。艾琳癱軟在盧卡斯懷裏，左眼的金色正在緩慢褪去，隻在虹膜邊緣留下一圈細不可察的金線。
    "結束了？"盧卡斯沙啞地問。
    艾琳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左眼突然短暫地閃過金光，在那一瞬間的預見裏，她看到泰晤士河底又亮起七簇磷火，組成一個新的符號——不是烏鴉，而是一條盤踞的蛇。
    "不。"她輕聲說，"這隻是開始。"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某塊青銅匣的碎片微微顫動，表麵浮現出一滴尚未幹涸的金色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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