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湖的樓梯似乎沒有盡頭。柯爾特舉著臨時製作的火把，火光在潮濕的牆壁上投下搖曳的陰影。身後的維多利亞呼吸急促，她的眼睛現在完全變成了艾琳娜的銀灰色，走路姿勢也微妙地變化——時而像學者般謹慎，時而如貴族少女般優雅。
    "我們還有多遠？"柯爾特問道，聲音在狹窄的通道中回蕩。
    "很近..."維多利亞的聲音帶著雙重音調，"我能感覺到湖水的脈動...還有德雷克的...痛苦。"
    通道突然向下傾斜，兩人不得不扶著牆壁前進。空氣變得潮濕冰冷，帶著某種金屬腥味。柯爾特胸前的銀墜開始發熱，不是之前那種刺骨的寒冷，而是溫暖的、近乎灼熱的感覺。
    "它在預警。"維多利亞艾琳娜說，"暗月女神的力量正在增強。"
    轉過最後一個彎，通道豁然開朗。柯爾特倒吸一口涼氣——地下湖比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還要廣闊。湖水漆黑如墨，卻在無光源的情況下自行泛著詭異的銀光。湖中心矗立著那座黑色方尖碑，碑麵上刻滿了與修道院溶洞中相同的古老月相符號。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湖麵上方的"天空"——岩石穹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其中懸掛著兩顆漆黑的月亮。第三顆月亮的輪廓正在形成，像是一滴墨水在吸水紙上慢慢暈開。
    "上帝啊..."柯爾特喃喃道。
    "上帝與此地無關。"瑪爾塔嬤嬤的聲音從湖邊傳來。老修女站在一艘石製小舟旁，臉上的皺紋在詭異銀光下顯得更深，"歡迎來到創世之初的碎片，雷明頓先生。這裏的時間比山脈更古老。"
    柯爾特警惕地按住銀墜："你究竟是誰？"
    瑪爾塔嬤嬤的微笑變得猙獰。她扯下脖子上的滿月吊墜——那吊墜突然融化變形，化作一條黑銀相間的小蛇纏繞在她手腕上。"我是最初的女祭司，暗月之女的第一位仆人。三千年來，我守護著這個聖地，等待著三顆黑月再次齊聚的時刻。"
    維多利亞的身體突然繃直："你背叛了姐妹會！"
    "不，親愛的。"瑪爾塔——或者說女祭司——輕聲說，"是姐妹會背叛了真正的女神。她們崇拜溫柔的月之女，卻囚禁了更強大的暗月女神。"她指向方尖碑，"看，你們的老朋友在等著呢。"
    柯爾特眯起眼睛。方尖碑底部，一個熟悉的高瘦身影被銀色鎖鏈釘在碑麵上——德雷克伯爵。他的胸口插著一把精致的銀匕首，與瑪爾塔描述的一模一樣。盡管處境狼狽，德雷克卻抬起了頭，漆黑的眼睛裏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雷明頓..."他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你總是...來得太晚...又太早..."
    瑪爾塔示意他們上船："時間不多了。第三顆黑月完全成形前，我們必須完成儀式。"
    柯爾特沒動："什麽儀式？"
    "靈魂融合，當然。"女祭司的黑蛇眼睛閃爍著紅光，"維多利亞體內的艾琳娜碎片，銀墜中的守護靈，再加上..."她突然指向湖麵。
    湖水翻騰，一個半透明的白色身影緩緩升起——正是他們在修道院走廊見過的艾琳娜靈體，但現在更加凝實，更加完整。
    "黑鴉堡的封印鬆動了。"女祭司滿意地說，"艾琳娜被困的那部分靈魂終於自由了。現在，三部分將在最初的祭壇上重新合一。"
    維多利亞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不...這不對...艾琳娜的記憶告訴我...融合靈魂是為了..."
    女祭司突然厲聲打斷："你以為自己承載的是誰的記憶？村姑瑪麗莎？那個被艾琳娜救下的賤民女孩？"她冷笑，"多感人啊，大祭司犧牲自己拯救無名小卒。但真相是..."
    湖麵突然炸開，一個巨大的女性手掌從水中伸出，由液態黑暗構成。手掌上方懸浮著一顆跳動的心髒，散發著腐肉般的綠光。
    "真相是瑪麗莎自願成為了容器！"女祭司高喊，"為了讓艾琳娜的靈魂能繼續對抗暗月女神！多麽愚蠢的犧牲！"
    柯爾特看向維多利亞，發現她淚流滿麵。兩種記憶顯然在她腦海中交戰——維多利亞·布萊克伍德的學者記憶，瑪麗莎的村女記憶，以及艾琳娜的碎片記憶。
    "柯爾特..."維多利亞掙紮著說，"她說的...部分是真的...我是瑪麗莎轉世...但艾琳娜的靈魂選擇我...不是偶然..."
    女祭司不耐煩地揮手，那條黑蛇突然伸長，纏住維多利亞的腰將她拖向石舟。"沒時間閑聊了！第三黑月即將升起！"
    柯爾特拔出手槍射擊，子彈穿過黑蛇卻如同擊中幻影。女祭司大笑："普通武器傷不了影蛇，雷明頓先生。現在，做個好男孩，上船吧。除非你想看著德雷克獲得自由？"
    方尖碑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聲音。德雷克伯爵已經掙脫了一隻手的束縛，正試圖拔出胸口的銀匕首。每動一下，就有黑色液體從傷口湧出，滴入湖水中形成更多黑暗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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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爾特權衡利弊，咬牙跳上石舟。女祭司滿意地點頭，用某種古老語言喊出一個詞。石舟無槳自動，向湖心方尖碑滑去。
    石舟停在方尖碑前。近距離看，德雷克的情況更加駭人——他的身體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撕裂重組過無數次，皮膚上布滿了縫合痕跡。胸口的銀匕首周圍環繞著發光的符文，顯然是唯一阻止他完全自由的東西。
    "啊...小尋寶獵人..."德雷克嘶啞地說，"我們又見麵了...在一切開始的地方..."
    柯爾特無視伯爵，轉向被影蛇控製著的維多利亞："艾琳娜，如果你能聽到我...告訴我該怎麽做。"
    維多利亞的眼睛不斷在棕綠與銀灰間變換。當她開口時，是三個聲音的混合："匕首...不能拔出...融合...必須在...祭壇..."
    女祭司不耐煩地打斷："夠了！"她拍手三次，湖水中升起一個圓形石台，上麵刻著三個凹槽——新月、下弦月和滿月。"銀墜、銀幣和戒指，放在對應的位置。然後..."她看向維多利亞，"載體登上祭壇。"
    柯爾特猶豫了。這一切看起來太像陷阱。但當他看向維多利亞時，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是艾琳娜特有的動作。
    "好吧。"柯爾特慢慢取出銀墜，"但有個條件——先讓德雷克徹底閉嘴。"
    女祭司大笑："樂意效勞。"她轉向德雷克，用古老語言說了什麽。銀匕首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德雷克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身體劇烈抽搐後癱軟下去，雖然沒死，但顯然失去了行動能力。
    柯爾特將銀墜放入新月的凹槽。維多利亞顫抖著取下戒指放入滿月凹槽。最後，柯爾特掏出從守護靈那裏得到的銀幣，放入下弦月凹槽。
    三個銀器同時亮起藍光，在石台上方形成一個旋轉的三角能量場。女祭司的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現在，載體登上祭壇！"
    影蛇鬆開維多利亞，推她向前。維多利亞踉蹌著走上石台，站在能量場中央。刹那間，湖水沸騰，三股銀色光流從三個方向射向維多利亞——來自銀墜的守護靈，來自湖水的艾琳娜靈體，以及...來自德雷克胸口的銀匕首。
    維多利亞的身體懸浮起來，被三種光芒包裹。她的尖叫撕心裂肺，仿佛正在被活活撕裂。柯爾特本能地想衝上去，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
    "別打擾儀式！"女祭司厲聲道，"三魂歸一需要痛苦作為催化劑！"
    就在這時，柯爾特注意到女祭司手腕上的黑蛇正悄悄伸向德雷克胸口的銀匕首。他瞬間明白了——靈魂融合隻是幌子，女祭司真正想要的是那把封印之刃！
    "不！"柯爾特撲向方尖碑，但為時已晚。黑蛇已經纏住匕首柄，猛地拔出！
    德雷克胸口的傷口噴出黑色血液，但伯爵卻大笑起來："自由！終於自由了！"他的身體開始溶解，化為無數黑蝙蝠飛散。
    女祭司高舉銀匕首，現在它已經變成了漆黑如夜的顏色："封印解除！暗月女神，請降臨吧！"
    整個地下湖劇烈震動。三顆黑月完全成形，在虛空中排成完美直線。湖水中央出現漩渦，一個巨大的女性身影緩緩升起——由純粹黑暗構成，隻有眼睛是血紅色的新月形。
    "不..."柯爾特絕望地看著這一切。維多利亞仍懸浮在石台上，但現在已經停止了掙紮，身體被銀色和黑色的能量流交替穿透。
    暗月女神完全升起，俯視著渺小的人類。她開口時，聲音像是千萬人的哭喊與大笑混合："三千年了...終於...載體準備好了..."
    柯爾特突然明白了最可怕的真相——靈魂融合不是為複活艾琳娜，而是為暗月女神創造一個完美的肉身容器！
    女祭司跪在湖邊："偉大的女神，請接受這具為您準備的身體！三魂已經歸一，月光血脈已經覺醒！"
    暗月女神伸出黑暗之手，抓向懸浮的維多利亞。柯爾特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他衝向石台，抓住銀墜猛地扯下！
    "艾琳娜，原諒我！"
    他用盡全力將銀墜拋向暗月女神。銀墜在空中劃出閃亮的弧線，正好擊中女神的額頭。
    刹那間，銀墜爆發出比太陽還耀眼的白光。暗月女神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黑暗身體上出現無數裂紋。女祭司的黑蛇也痛苦地扭動起來，化為黑煙消散。
    "不！不可能！"女祭司尖叫，"月光銀怎麽可能傷害女神？！"
    白光中，柯爾特看到維多利亞從石台墜落。他不顧一切衝過去接住她。當兩人接觸的瞬間，一道銀光從維多利亞額頭射出，與空中的白光相連。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柯爾特腦海中響起："柯爾特...這是最後的禮物..."
    銀墜徹底粉碎，化為無數光點灑落湖麵。每一粒光點都變成小小的銀色火焰，灼燒著暗月女神的黑暗軀體。女神憤怒地咆哮，但已經開始退回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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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的女神！"女祭司瘋狂地撲向湖邊，卻被一道黑色閃電擊中，瞬間化為灰燼。
    湖心漩渦開始閉合，三顆黑月中的兩顆逐漸暗淡。但第三顆...第三顆黑月仍然高懸，隻是變小了許多。
    地下湖的崩塌開始了。巨石從穹頂墜落，湖水如同沸水般翻騰。柯爾特抱起昏迷的維多利亞，衝向那艘石舟。令人驚訝的是，石舟仍然完好，自動駛向岸邊。
    最後一瞥中，柯爾特看到德雷克伯爵的殘軀正被湖水吞噬。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怪物現在隻是一個破碎的人偶，被自己侍奉的女神無情拋棄。
    柯爾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帶著維多利亞逃出地下迷宮的。記憶的最後片段是抱著她衝進修道院殘破的大門，然後被突如其來的雪崩衝下了山坡。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山腳下村莊的診所裏。窗外，陽光明媚，仿佛昨夜的恐怖隻是一場噩夢。
    "維多利亞？"柯爾特掙紮著坐起，肋骨傳來劇痛。
    "她沒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柯爾特轉頭，看到瑪爾塔嬤嬤坐在床邊——但不再是那個陰森的女祭司，而是一個普通的、麵帶慈祥的老修女。"真正的瑪爾塔，很高興認識你，雷明頓先生。"
    柯爾特警惕地後退："什麽意思？"
    "那個控製修道院數十年的女祭司隻是借用了我的形象。"老修女歎息，"她囚禁了我的靈魂，就像囚禁艾琳娜的部分靈體一樣。你們摧毀她的儀式，也解放了我。"
    門開了，維多利亞走了進來。她看起來疲憊不堪，但眼睛...眼睛是柯爾特從未見過的顏色——左眼是她原本的灰綠色，右眼卻是艾琳娜的銀灰色。
    "融合...不完全成功。"維多利亞的聲音也有微妙的變化，"艾琳娜的大部分記憶和力量消散了，但有一部分...留了下來。"
    柯爾特不知該如何回應。他胸前的銀墜不見了，那個陪伴他一年多的幽靈女孩真的永遠消失了。但同時，維多利亞身上又帶著艾琳娜的某些特質...
    "第三顆黑月。"他突然想起，"它沒有完全消失！"
    瑪爾塔嬤嬤點頭："暗月女神被重創，但未完全封印。她的一部分力量已經滲入我們的世界。"老修女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小的月長石，"這是月之池最後的碎片。它會指引你們找到其他潛在的暗月入口。"
    維多利亞接過石頭，她的手現在帶著艾琳娜特有的優雅姿勢："我們的工作還沒結束，柯爾特。暗月女神隻是暫時退卻，德雷克雖然死了，但他的追隨者可能還在活動。"
    柯爾特看著窗外。夜幕降臨，一彎新月剛剛升起。他想起艾琳娜最後的話——"這是最後的禮物"。也許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好吧，教授。"他轉向維多利亞，嘴角勾起熟悉的痞笑，"看來我們組隊了？"
    維多利亞——或者說維多利亞·艾琳娜·布萊克伍德——回以微笑。她的右眼在月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為了艾琳娜。為了所有被她拯救的靈魂。"
    瑪爾塔嬤嬤在胸前畫了一個月相符號："願月之女保佑你們。"
    遠處，在無人注意的夜空中，那顆變小的黑月悄悄跟隨在新月旁邊，像是一個不祥的陰影，又像是一個等待時機的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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