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相見無言，一同坐上前往皇宮的馬車。
    兩人被宮人指引，一路來到皇子居住的宮殿。
    “參見陛下，參見六皇子殿下。”
    皇帝神色威嚴，沒讓人起身，而是轉頭看向欽天監。
    “就是這小子與小六命格相克？”
    裴文德耳中翁地一聲巨響，不可置信瞪大雙眸。
    欽天監抬頭看了眼裴文德，鄭重點頭：“陛下，正是此人，臣觀其麵相與生辰八字，皆與六皇子氣場相衝，凡塵俗世中，二人僅可存其一，否則於兩人的身體皆有不利。”
    皇帝聽後，望向裴文德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
    裴文德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心道不好。
    六皇子坐在皇帝下位，虛弱地咳了兩聲。
    “怪不得兒臣見了他一麵，回來就病了，原來是我們兩人相克啊。”
    他聲音裏暗藏的不懷好意任誰都能聽出來。
    裴文德年輕氣盛，當即就想抬頭反駁。
    裴休眼疾手快按住他，深深俯首。
    “陛下，裴家家門不幸，竟然出了這樣一個禍害，皆是老臣的錯，臣這便讓犬子剃發出家，為六皇子祈福，從此裴家再無此人。”
    裴文德心神巨震，不敢相信親爹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爹？！”
    “住嘴！能為六皇子出家祈福是你天大的榮幸，還不叩首謝恩！”
    裴休狠狠瞪了他一眼，將人死死按住。
    裴文德的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轟然聲響。
    他雙目赤紅，眼中全是憤怒和不甘。
    裴文德今年不過十七歲，便考中了翰林院，少年英才，正是滿腔熱血，想要一展宏圖的時候。
    現在因為六皇子的陷害威脅，仕途斷送，還被逐出家門，他怎麽甘心。
    皇帝聽著父子二人爭執，聲音溫和地開口：“裴相，不過是一件小事，何至於到剃發修行的地步，你隻有這一個獨子，若是讓他出家，你便後繼無人了。”
    帝王的聲音惋惜痛心，仿佛真心實意地為裴休著想。
    裴休低垂著頭，誰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臣一心為國效力，早已將家族後人拋之腦後，隻要陛下、殿下康健，臣做再多都是應該的。”
    皇帝點點頭：“好，既然如此，便讓文德前往金山寺修行吧，賜法號法海。”
    金山寺是國寺，讓裴文德來此處修行，是皇帝寬宏大量的體現。
    “多謝陛下恩德。”
    皇帝幾句話，裴文德以後的命運便就此敲定。
    裴文德咬緊牙關，心中充滿了冤屈和憤怒。
    “多謝…陛下。”
    皇帝點點頭，以公務之名喚裴休離開，對方一個眼神都沒給裴文德，仿佛跪在下麵的人不是他兒子。
    偌大的宮殿裏隻剩六皇子和裴文德。
    六皇子看著他的狼狽模樣，心裏還是不滿意。
    他原本想將人打死了事，卻沒想到被裴休鑽了空子。
    六皇子走上前去，一腳踢在裴文德的身上，嘲諷地說道：“裴文德，這就是跟本皇子作對的下場。”
    裴文德強忍著疼痛，緩緩抬頭，目光森然。
    六皇子挑眉：“還敢用這種眼神看著本皇子，是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啊。”
    說罷，他揚起手，下一秒就要狠辣地抽上去。
    裴文德閉上眼，額角青筋鼓起，攥緊拳頭，準備接受對方的羞辱。
    “啊——！”
    突然，一聲慘叫響起。
    綠色的長條形一口咬在六皇子鼻子上，讓他痛苦哀嚎。
    裴文德睜開眼，瞳孔一縮。
    “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畜生給我打死！”六皇子撕心裂肺地怒吼。
    宮人們麵麵相覷，舉著棍棒心驚膽戰的看著，沒人敢上前。
    這條蛇顏色如此鮮豔，隻怕是有劇毒，他們雖然下人，但也惜命啊。
    六皇子瘋狂甩頭掙紮，嘴裏汙言穢語地謾罵。
    裴文德慌亂站起身，抬手要去接小青。
    “小青！快下來！”
    下一秒，小蛇脫力，被甩飛掉地上。
    六皇子捂著鼻子怒吼：“來人，給我打死這個畜生！裴文德，你敢損傷皇子，你們裴家都給我等死吧！”
    宮人們舉著棍棒拚命衝小青砸去。
    “小青！”裴文德焦急地呼喚一聲，撲過去想要用身體保護住小蛇。
    六皇子眼中閃爍著狠毒的光，他抄起木棍，下狠手敲在裴文德頭上。
    頓時青年力竭倒地，鮮血湧動，染紅了衣襟。
    模糊的視線望著害怕蜷縮的小蛇，裴文德唇瓣翕動：“小青……”
    皇宮中一片混亂，宮人們抓來太醫，又去將事情原委告知皇上裴休。
    所有人都忙得團團亂，沒人注意到一條虛弱的翠綠長條形從城牆縫隙，一點一點逃出皇宮。
    她依照獸類本能，向靈氣充裕之地爬去。
    不知過了多久，跑進一方破敗的山神廟。
    小肚子一起一伏，小青難受地鑽到廟中山神像的掌心裏，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她陪伴裴文德十年，也知道對方刻苦讀書，就是為了進入官場，施展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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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的理想因為六皇子全毀了，在對方動手打人時，小青沒忍住衝了出去。
    她是個毒量微弱的小蛇，平日裏也將毒牙藏得好好的。
    如今唯一一次發狠，就是為了幫助裴文德。
    攢了十幾年的毒，應該能讓六皇子身體虛弱，不能人道吧。
    不是說鼻梁是看男人下半身能力的東西嘛，想來也有相通的經脈。
    小青呼吸微弱，闔著眼胡思亂想。
    身體太疼了，不大的腦仁思緒混亂，小青把自己團得更緊了些。
    一聲輕緩的歎息響起。
    小青感受到身下冰冷粗糙的掌心突然變得柔軟溫暖起來。
    然後，小腦袋就被人點了點。
    “你這小家夥，怎麽受了如此重的傷？”對方聲音溫潤，帶著縹緲的神性，“罷了，看在你靈智已開的份上，我便幫你一次吧。”
    小青眼前一黑，被人完完整整攏在了掌心裏。
    上下手掌扣在一起，溫熱且富有安全感。
    刹那間，小青以為自己回到了蛋殼中。
    她的身體慢慢放鬆，一縷縷白色瑩光輕柔撫摸傷口，讓它慢慢愈合。
    仿佛春日的陽光灑在身上，和煦舒適。
    小蛇察覺到這是好東西，張開嘴大口咬了兩下，想要把瑩光吃進肚子裏。
    模樣可愛又單純。
    溫柔的山神悶笑兩聲，手指微動。
    小青發覺自己混沌的頭腦清明頓悟，從前不明白的事，此刻竟然豁然開朗。
    她懶洋洋地閉上雙眼，打了個哈欠，陷入冥想狀態。
    長長的一個睡眠，讓小青從初具人性的小蛇，變成可以修煉的小蛇仙。
    她剔除了很多雜質，身體反而更加精煉短小。
    小青用尾巴尖撓了撓頭。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忘了很多事，隻記得要找個好地方認真修煉，將來當神仙。
    小青在山神像的手心裏一會團成團，一會扭成麻花。
    時不時還爬上他的肩膀，觀察他因為風吹雨淋變得模糊的麵容。
    在廟裏窩了好幾天，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應該是錯覺吧，她怎麽會以為這座雕像會有神性呢。
    明明就是一塊硬石頭。
    綠色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裏，山神像倏地冒出一片煙霧，它飄飄蕩蕩地跟在小青身後，直到霧氣快要散盡，才穿進一家藥鋪老板娘高挺的肚子裏。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要生了！”
    老板娘痛呼，周圍人烏泱泱圍過來，架著她去往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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