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 章 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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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豆的收獲成了長安最大的一個話題。
    長安府作為邊防要地,老百姓不僅要繳納常規賦稅外,還要負擔各種額外的徭役和軍費攤派。
    很多是沒有名頭的稅目。
    雖然在萬曆初年張居正推行的改革,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長安府百姓的生活問題。
    大家的生活得到短暫改善。
    但如今,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模樣。
    大家生活的困頓全都是因為糧食不夠。
    如今有了一個可以種植,且產量還不錯的糧食對所有人而言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事情。
    雖然有人說這個糧食不在稅糧裏麵。
    但也有人說,可以用冬麥去繳納糧款,剩餘的糧食和土豆的這個收成來維持家裏的用度。
    如此一來日子就會好一些。
    長安街頭有人開始在售賣土豆了。
    雖然不是很多,但價格真的便宜。
    用糧食換也可以,用布匹換也行,唯一不好的就是需要等待。
    市麵上售賣的這些土豆都是軍戶種出來的。
    讓大家等待的原因是需要挑揀。
    因為有的土豆不能作為種子,這樣的賣給了人家,萬一種不出來。
    人家可是真的會罵你祖宗十八代的。
    土豆賣的事情並未結束,黃渠村有過種植經驗的嬸嬸伯伯一下子就忙了起來。
    時常可以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指手畫腳。
    周圍一群人仰著脖子在那裏聽。
    種的多了傷地?
    這個問題難不倒勤勞的百姓。
    “穀田必須歲易” 這幾個大字可能不認識,但道理卻是熟的不能再熟。
    千百年來的農耕智慧裏,糞便、綠肥、草木灰,河泥,塘泥等。
    愛種地的百姓有法子讓土地"吃飽喝足"。
    隻要有地種,剩下的事情你最好別管。
    隻要你不霸占我的土地,誰當皇帝跟我都沒有多大關係。
    長安百姓有了新的“興趣愛好”。
    哪怕沒有買到土豆種子的,也依舊在聽,在學。
    聽完了這邊的,他們就去聽另一個人,就連肖五那邊……
    都有人在認真的聽。
    大家都在忙,餘令一下子閑的沒事做了。
    巡視完長安,餘令隨便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長安城。
    餘令要去看軍戶們蓋房子。
    因為燒磚,田地周圍多了三個大池塘。
    磚是燒出來了,不過顏色有些不好看,好在結實,能用。
    餘令來的時候大家正在熱火朝天的翻地。
    再有半月就該下麥了,這一忙就又是個把月。
    如今的氣候冷的早,熱的晚,大家都在搶農時,沒人敢亂來。
    餘令的到來悄無聲息。
    見田邊有燒好的茶水,餘令舀了半瓢,吹了吹上麵漂浮的茶葉沫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幾個五六歲的娃瞪著偷喝茶水的餘令。
    眼尖的人看到餘令來了,慌忙跑了過來。
    見了餘令二話不說就要磕頭,膝蓋才跪下,人就被餘令給推倒在地裏了。
    “七兩,你別作孽啊,我還沒老呢!”
    七兩嘿嘿的笑著爬起身:
    “令哥,這是我爹說的,他說見了官要磕頭,你們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
    “我不是的!”
    見七兩撓著頭不說話,餘令指了指身邊,笑道:
    “悶悶生氣了,他說收割土豆的時候你看到她了,都不說話!”
    七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就是南山軍屯,餘令老宅的軍戶,那時候大人去地裏忙,他背著妹妹和悶悶一起在屯子裏抓青蛙。
    如今大了,歲月摧殘了他。
    因為吃的差,還得去地裏下大力,十七八歲,本該是人生最好的年月,他的模樣卻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人。
    “悶悶妹子大了,我湊太近了不好,她打招呼我看到了,能記得我,我就很開心了,說不說話都可以的!”
    餘令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有些明白閏土的想法了。
    “那沒事讓你妹妹來我家,這個要求不高吧,你不好意思,你總不能讓你妹妹跟著你一起不好意思吧!”
    七兩點了點頭,忽然道:
    “令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啥?”
    “再有幾年我妹子就大了,你能不能給她說個親事,隻要有胳膊有腿,隻要不是軍戶,賤戶都行!”
    “你都是軍戶!”
    七兩撓了撓頭,很光棍道:
    “隻要妹子嫁了人,我能娶就娶,娶不到我也不怨,我總不能把人往火坑裏推!”
    七兩這話說的讓餘令心酸。
    “多讓妹子來我家走動,我家有個護衛,蜀中人,一個叫做莫六的很不錯,讓你妹子來過過眼!”
    七兩笑了,又想下跪,然後又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七兩索性不爬起來,躺在地上道:
    “令哥,把我編到保安隊吧,我很能打,今後你讓我打誰就打誰!”
    “你先打敗肖五再說吧!”
    想到肖五,七兩歎了口氣,吃百家飯長大的肖五真的很厲害。
    老天把他的腦子拿走了一塊,卻給了他一個強健的身子。
    大冬天在河裏洗澡都不生病。
    先前在河裏玩水被衝走了不知道多少次,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結果第二天他又完好無損地出現了。
    這命,咋說?
    自己老爹都說了,這肖五要是能上戰場一個滿編千戶隊死完了,他或許都能從死亡堆裏爬起來。
    老天都不收他。
    “走了!”
    “令哥慢走!”
    “進保安隊的事情過了年再說,記得讓你妹子來家掌掌眼,覺得入眼了點個頭就行,這點事我能做主。”
    “好!”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平淡的過去,麥子下地了,長安也飄起了雪花。
    隨著地麵變白,大家都在祈禱這場雪能下得久一些。
    讓土地存些水分,把地裏的蟲卵給凍死。
    一輛車轅都裂開的破舊馬車踏雪進了長安。
    肖五望著這輛破的快要散架的馬車,望著駕車的那個瘦的都隻剩下皮包骨的漢子,挪不開眼。
    頭發短,人還瘦,這是從哪裏跑來的。
    “這位小哥,餘家怎麽走?”
    “你去餘家做什麽?”
    見這漢子抬起頭,王興一愣,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笑了笑道:
    “我們是從京城來的,我們要找餘同知大人!”
    “哦,你們也是來找令哥的啊,他此時估摸著有點忙,那個什麽蜀來人了,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
    王興抬起頭,他知道餘令住在哪裏了!
    “蜀錦又來了好多,那個叫什麽保國的也來了,家裏住不下了,我不能和小忠睡了,我得去找小和尚……”
    肖五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抬起頭卻發現馬車走了,大急道:
    “喂,我叫肖五爺不是什麽小哥……”
    秦、馬兩家來人了,這些來的還是貴客。
    夭夭來了,她帶了一幫人走古道來到了長安。
    因為她的身份,這一次跟著護衛多,而且蜀道一他們的家眷也跟著一起來了。
    今後會住在餘家,跟這裏的家人團圓。
    夭夭的到來是一件大事,人家是貴女。
    自上次在京城一別已經快九年了,當日的小丫頭成了大姑娘,眉眼格外的像秦良玉。
    她應該也在隨著母親練武,走到哪裏刀都不離身。
    貴客上門,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接風洗塵,夭夭在小柿子和昉昉的服侍下在後宅脫下勁裝換上了常服。
    餘令有很多事要問,自然待在前廳等待著。
    廚娘又忙碌了起來,她喜歡家裏來客人。
    因為客人一來,就是她“權勢”最大的時候。
    她可以指揮家裏的所有人。
    瞅著下雪的天,她來到了大門口。
    要再細細的看一遍還有沒有東西遺漏在外麵,他總覺得如意做事毛毛躁躁的。
    剛出來,她就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門口來了一架馬車,站在馬車邊上的那個瘦瘦的漢子好像記憶裏的那個他,越看越覺得像。
    “這位夫人,敢問這是餘家麽?”
    王興此刻也愣住了,一個半大小子站在眼前的這個夫人身邊。
    怎麽說呢,他覺得那個半大小子乍一看很像自己的老爹。
    “是餘家,你找誰!”
    王興雙手捧起私章,低聲道:
    “請夫人代傳,故人之子攜母貿然登門拜訪,想見餘同知大人一麵。”
    “小寶,去!”
    小寶瞅了王興一眼,拿著私章就往裏院衝去。
    他覺得有些奇怪,這人望著比自己大多了,為什麽還不束發?
    “謝謝夫人!”
    廚娘看著王興笑道:“不要叫我什麽夫人,我就一個燒鍋做飯的,夫人稱呼太重,我承擔不起!”
    “夫人客氣!”
    “客人從哪裏來?”
    “京城來!”
    廚娘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幹幹的笑了笑,裝作無意的樣子笑道:
    “京城貴客啊,長得真像一位故人。”
    她不這麽說還好,他一說直接讓王興呆住了。
    “可是姓王?”
    廚娘聞言呆住了,雖然兩人什麽都沒說。
    但在“可是姓王”這四個字出來之後,那就是什麽都說了。
    客廳的餘令看到私章的那一刻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那麽傲氣的一個人,怎麽會去給女真當狗呢,回來了就好,老爹會開心死的!”
    餘令大笑著衝出家門。
    出了大門,望著那孤零零的馬車,望著眼前陌生的人,餘令臉上開心的笑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這是我家少東家!”
    王興得廚娘提醒,一下明白這是正主來了,快步走到馬車前,低聲道:
    “娘,餘大人親自來了。”
    馬車裏的婦人下了車,顫顫巍巍有些站不住。
    接連數月的顛簸,她的精氣神幾乎被消耗殆盡。
    如果不是心裏有個念頭撐著,這數千裏的路就已經要了她的命。
    “是守心麽?”
    “是!”
    王氏點了點頭,對著王興道:
    “兒,去把你爹寫的密信給大人,先看,看了之後心裏就沒了疑惑了!”
    王秀才寫了三封信。
    他交代過王興,見麵先讓餘令看第一封信。
    他會在信裏說明緣由,替自己的兒子和夫人把疑惑解開。
    “守心,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餘令一目十行,望著字裏行間的後悔和歉意,餘令心裏五味雜陳。
    事情還是走到了妻離子散的這一步。
    把信件慢慢的疊好收入懷中,心裏對王秀才的恨也消散的無影無蹤。
    餘令快步上前,跪下就磕頭,磕完了頭,餘令背過身去,笑道:
    “師娘,到家了,劣徒背您回家!”
    王氏趴在餘令背上,數月的辛勞和擔憂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望著餘家的門楣,王氏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好孩子,好孩子……”
    “師娘,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