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章 南宮心口的三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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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炭火讓屋子溫暖如春。
    發黃的燈火帶著暖意,望著昏睡過去的師娘,餘令慢慢的將第二封信收起。
    這封信裏的內容不多,但餘令卻看到“以死明誌”!
    看到了死誌,餘令對王秀才先前的所作所為再也沒了意見。
    自己是“後來者”知道一些。
    先生往前每走的一步都是未知的。
    先生要以死明誌並不隻是後悔的體現,也並不是為大明盡忠。
    他其實更是一種文化和氣節的延續。
    過往不重要了。
    望著跪坐在床前照看師娘的師兄,餘令知道,為了保密,先生說的很多話都在師兄的腦子裏。
    望著王興那畸形的手指,餘令人不知道:
    “師兄,你的手!”
    王興毫不在意的揮揮手,壓低嗓門道:
    “父親給我配了假死的毒藥,阿敏怕我裝死借此把消息傳出,就在“大發善心”在我的棺槨裏裝了很多冰!”
    “凍的?”
    王興點了點頭:“對,就是那時候凍的。
    不過影響不大,也是我命不該絕,是左手,不耽誤我寫字,也不耽誤我幹活!”
    輕微的敲門聲響起,餘令趕緊起身開門。
    門開了,南宮帶著蘇堤、顧全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屋子裏的人,知道餘令突然把自己喊來定是有要命的大事要說。
    確實是要說大事,隻不過不是餘令來說。
    餘令不知道朝堂對女真的了解到了一個什麽地步。
    但餘令想借著南宮的手,把最新的消息傳到皇帝那裏去。
    這是眼下唯一能做的。
    餘令主動介紹道:“師兄,這位是南宮先生,是可信任的人,在東廠也很有地位,你來說,我們聽著!”
    王興點了點頭:“女真現在很強!”
    南宮聞言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他從東廠,錦衣衛也聽過這句話,但朝堂眾人這樣的東廠和錦衣衛在誇大其詞。
    目的是再次手握大權。
    王興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可笑。
    在沒去女真之前他也認為女真是貧弱不堪的,是靠著大明的敕書活著。
    去了之後他才發現被騙了。
    “我知道我說的話很多人不信,在萬曆三十四年之前女真的是不堪一擊的,對我大明溫順的像個小貓!”
    南宮聞言抬起頭:
    “你是想說六堡之事對吧!”
    “對,不管六堡發生了什麽,但不可否認,六堡是我朝遏製女真的重要堡壘,是撫順、清河的唯一屏障。”
    “我沒當過官,我不知道朝廷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六堡發生了什麽。
    但我知道在萬曆三十四年,我朝放棄六堡,並遷走了這裏的十餘萬居民!”
    王興歎了口氣:
    “我大明遏製女真等部族的堡壘,落入敵手,我們的戰略重地成了女真的戰略重地,自這一年開始,女真徹底的不一樣了!”
    南宮皺著眉頭道:
    “不對,蒙古的科爾沁部落和女真關係不好。
    雖然我朝丟失了六堡,但蒙古的科爾沁部落卻依舊是女真勁敵!”
    王興望著南宮,咬著牙低聲道:
    “如果我朝都這麽認為,那我可以理解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女真不堪一擊了,因為咱們對他們知道的太少了!”
    “萬曆四十年科爾沁左翼後旗始祖明安台吉,親自將自己的女兒送到女真。
    他們開始聯姻了!”
    “在萬曆四十二年,科爾沁左翼中旗始祖莽古斯的女兒哲哲,嫁給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另一個女兒,許配給了多鐸。”
    暖黃的燈光下王興的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光:
    “我們都認為在經曆成化犁庭之後女真隻有區區幾萬人,殊不知如今的蒙古和女真已經徹底的聯合在了一起。”
    “你們沒看到,在那邊,一輛輛拉貨的馬車絡繹不絕。
    你們沒聽到,打鐵的聲音徹夜不息,你們沒看到那成片的良田……”
    王興低下頭喃喃道:
    “我以為六堡丟失以後朝廷會對女真施以手段。
    那時候的女真還算弱小,馬市對於女真極為重要,控製物質就扼製了他們!”
    “結果……”
    王興搓了搓畸形的手指,繼續道:
    “結果我朝動靜甚小,連敕書都沒收回來,他們繼續利用敕書獲得大量的賞賜!”
    聽到敕書餘令歎了口氣。
    敕書對大明周邊的部族來說非常重要。
    塔克世,也就是努爾哈赤的父親,他被殺後朝廷給了努爾哈赤敕書三十道。
    有了它,才可以進入馬市進行貿易。
    女真製造業落後,需要和大明兌換生活物資,靠的就是敕書。
    除此之外,部落的首領可以拿著敕書進行朝貢。
    大明是上國。
    隻要是部族來,朝廷為了體現身份采取“薄來厚往”的政策。
    無論對方進貢什麽,朝廷都會毫不吝嗇地回賜真金白銀?。
    餘令懂這裏麵的門道是什麽。
    封貢關係不僅拉攏和安撫了女真族,防止他們倒向蒙古。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分化各部的關係。
    我給你別人給不了的好處,你跟著我,好處每年有。
    而且這敕書不記名,不掛失。
    也就是說,為了敕書,各部之間可以打,可以搶,是好東西,也是禍患根源。
    “女真有多少?”
    沈毅見餘令望著自己,低聲道:
    “努爾哈赤之初擁有三十多道敕書,滅哈達部後,奪取了三百多道敕書,在滅葉赫部之後,努爾哈赤掌握的敕書已經超過一千!”
    見餘令掐手指頭再算這是多少錢,沈毅趕緊道:
    “朝廷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三十七年熊廷弼上任,奴兒放棄了寬甸六堡的部分土地,選擇了退讓!”
    餘令聞言不說話了。
    手中有劍,卻不出劍,不拔劍就是退讓。
    王興見兩人都不說話了,接著說道:
    “如今的女真大勢已成,全民皆兵,他們立國後的目標就是撫順和清河!”
    “他敢!”
    王興苦苦的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卻在狠狠的紮南宮的心:
    “他怎麽不敢啊,他們都要立國了。
    說句難聽的,就像是家裏的奴仆已經有膽子要跟主人分家了,他若沒實力,他敢麽?”
    沈毅啞口無言,望著餘令道:“守心,你腦子好,怎麽看?”
    餘令聞言苦笑道:
    “你覺得我很聰明,但我絕對沒有朝堂的人聰明,自戚家軍與白杆兵在渾河戰役中覆滅後……”
    沈毅聞言低下了頭。
    戚少保,曾銑,這都是脊梁啊,自那以後,鮮有悍將嶄露頭角……
    如今已經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
    “不對,我們還有關寧鐵騎!”
    王興聞言,緊隨其後,誰知道他的話又是狠狠的一刀:
    “在遼東,我聽人言,那是人家李家的私兵,朝廷指揮不動,他們要是真的厲害,六堡能丟?”
    沈毅覺得自己難受極了:
    “守心,我們就隻能看著女真對我們齜牙?”
    餘令揉著腦袋無奈道:
    “奴兒人少是硬傷,隻要我們和他們來一場硬碰硬,並取得大勝,他們需要緩十年。”
    “所以,打敗他們其實不難,我們拳頭握在一起就可以了,問題是我們現在拳頭可以握在一起麽?”
    沈毅無奈的苦笑:“難,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麽?”
    “有,奴兒年紀大了,他的兒子多,女真融合的部族也多,散播謠言,挑起對立,哪怕是胡言亂語,但在某一刻絕對是有用的!”
    “沒錢,沒滲透!”
    王興聞言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像竹節一樣的銀環,低聲道:
    “我有赫圖阿拉城地輿圖,但我要知道你是誰!”
    沈毅笑了笑:“我是閹人,夠麽?”
    餘令也趕緊道:“給他是最好的。”
    王興望著沈毅,緩緩地伸出手,沈毅伸手接過,轉頭望著餘令道:
    “守心,我知道你沒去過女真,卻一直說這一群人是狼子野心,去遼東吧,我可以讓所有錦衣衛和東廠都聽你的!”
    “我沒完親!”
    餘令一點都不想去遼東。
    不是害怕和女真人打,而是怕自己和女真打的時候身後有人戳自己的溝子。
    賣了命,還落不到一點好!
    說不定自己還會被送到菜市口給刮了。
    沈毅看了餘令一眼轉身離去。
    顧全和蘇堤朝著餘令拱拱手,跟著一起離去,出了餘家大門,沈毅將銀環放到顧全的手裏:
    “抄錄一份,給餘令!”
    “爺,他不去!”
    沈毅吐了一口濁氣,吟唱道:
    “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
    “啥意思?”
    蘇堤故作沉思道:“兵法!”
    顧全聽不懂,也想不明白,望著手裏的銀環驚訝道:
    “娘咧,看著密封口,估摸著是吞到肚子裏帶出來的!”
    “萬一他不是順著出來,是橫著的咋辦?”
    顧全壓低嗓門道:“那你說說,拿著長竹竿過城門最後是怎麽進去的?”
    “用手扣?”
    顧全沒說話,他覺得話到這一步就可以了,再說就影響食欲了。
    此刻的院裏,王興跪倒在廚娘麵前,認真道:
    “孩兒王興,拜見姨娘!”
    廚娘手足無措,頻頻扭頭看餘令。
    自議事開始,她就一直站在門口,她不知道為什麽要等著。
    可能是想問一句:他還好麽?
    王家人來得這麽匆忙,這麽落魄,她以為他出事了。
    餘令也沒法子,掏出第三封信,放到廚娘嬸嬸懷裏低聲道:
    “這是先生給你的,婚書,缺個手印,你若願意就按,我去衙門給你辦!”
    餘令走了,廚娘嬸嬸捧著信愣了。
    忽然想到什麽,顫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雙布鞋。
    “你的鞋子破了,我那會兒去買的,試試,合適...合適我就給你做棉鞋.....”
    捧著還帶著餘溫的鞋子,王興俯身再次叩頭。
    廚娘深吸一口氣,忐忑道:“你爹他...他還好麽?”
    “他,還好!”
    (關於這個時候女真有沒有大片田地的史料,我貼在了作者說,這個時候的女真勢力真的不弱,請課代表普及一下拖克索農莊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