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 章 不辱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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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茹家出來已經過了晌午。
    在安排好最緊要的事情後,餘令已經在為出行的第二件事做準備了。
    長安這邊有茹讓看著,問題不大。
    餘令沒說別的,隻說了一句話:
    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跟百姓混在一起就行,其餘的官員管不了就別管,等自己回來就行。
    不行,就再殺一波!
    沒人也不怕,今年的考試要開始了,餘令就不信那些鬱悶不得誌的考生不喜歡當官。
    餘令走了,吳嬸嬸去了茹家。
    當聽到吳嬸嬸問大哥今年過了小年之後這個日子如何時,茹慈哭了。
    她知道餘令要走了,今年是嫁不出去了。
    縫嫁衣的手被針狠狠的紮了個血洞。
    “等我去給你搏一個誥命,嫁人沒有霞帔怎麽行?”
    這是餘令給茹慈的承諾,茹慈在聽完之後哭的更厲害了。
    生為關中女,要做好家裏的男人隨時離家去往邊關的準備。
    餘令走了,茹慈把婚服放到一邊。
    她要在餘令沒離開長安之前,給餘令做幾雙合腳的鞋子。
    餘令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找火藥匠人。
    為了防止百姓有自行加工的可能性,火藥材料,以及匠人都監管的很嚴。
    在地方上……
    各地衛所雖有製造火器的部分權力,但也得在朝廷的嚴格監管下進行。
    隨著掌管刑法之權的經曆司名存實亡,地方衛所製作火器的權力幾乎沒有了。
    能做火器的匠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五軍都督府。
    有戰事的時候隨軍而行。
    沒戰事的時候種田。
    這些匠人的地位比軍戶還低。
    再加上五軍都督府如今也不怎麽重視他們,打仗的時候,那些在關內沒有妻兒老小需要照顧的他們也會跑。
    一跑就跑一群。
    匠人跑了,連環效應之下,火器的質量就一言難盡了。
    餘令來找的人就是打寧夏之役時候跑的一個工匠。
    這個人和老爹一樣選擇了逃離,換個地方花點錢重新活。
    餘令能知道他全靠文六指。
    文六指是手掌上比別人多了一根手指,這個工匠是比別人少了一隻手。
    這隻手不是天生就沒有,而是弄火藥的時候被炸的。
    餘令今日要找的人就是他,叫做慫黑娃。
    大名不知道,就知道他叫黑娃,這名字一聽就很厲害。
    割麥子應該很強。
    黑娃是長安諸多不如意百姓中的一戶,他甚至不如百姓。
    他沒有田地,也沒有親戚。
    但他有七個兒子,文六指說這些兒子都是他撿來的。
    黑娃在長安能活著,還能養七個兒子,全靠一門手藝支撐著。
    他的手藝就是做火折子。
    別看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製作起來看著不複雜,卻不是人人都會。
    能打開即燃不難,難的是存放。
    是能用多久。
    評判一個火折子好不好的標準是它能存放多久。
    能放一個月的和能放一年的火折子根本就不是一個價。
    所以,火折子雖然小,卻不是一件人人都能用上的小工具。
    甚至說是有點奢侈。
    在軍隊裏它是重要的物資,斥候需要,行軍需要。
    而對於那些走南闖北的的行商也極為重要,幾乎人人必備。
    存放越久的火折子他們越喜歡。
    黑娃做的火折子因為能存放的久,在長安很有名氣。
    廚娘嬸嬸買的火折子就是他做的,很耐用。
    望著七個兒子開始忙碌,黑娃恨恨的放下手裏的棒子。
    如今他自己年紀越來越大了,幾個兒子的年紀也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有想法了,也越來越不安分了。
    他們翅膀硬了,想單幹了。
    這群孩子想出去單幹不是去做什麽火折子。
    做火折子這是一個細致到極點的活。
    說白了需要耐心,隻有到了一定的年紀,心能沉下去,才能做好。
    這群小子,這個年紀,自然沒有這個耐心。
    他們和其他年輕人一樣,喜歡體麵的,讓人羨慕的,一口能吃個大的活。
    想做大事,想賺大錢。
    大兒子要去保安隊。
    二兒子要跟那個什麽京城來的姓譚的人混。
    聽說要在長安開茶樓,開什麽評書館。
    長安百姓都吃飽飯了?
    家裏的地不種了,跑去聽什麽評書?
    三兒子跟餘家的那個什麽劉玖關係好,要跟著他一起去賣煤。
    這個活倒靠譜,可問題是人家要不要還不一定呢!
    長安煤鋪子一到冬日門口擠滿了人,全是排著隊往各家送煤的,幹這個活的,哪個不是下死力的漢子。
    三兒子他能受的了?
    好在其餘的四個兒子還小,沒這麽多想法。
    但黑娃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但他們也是會長大的。
    一旦到了那個年紀,他們也要往外走……
    什麽女大不中留,兒子大了也留不住。
    “你們幾個聽好了,你們跟我一樣沒有田地,所以說學一門手藝才是最重要的,老了,最起碼有個依靠!”
    見幾個兒子不說話,黑娃冷哼一聲:
    “誰要再跟我提去單幹,我還捶你!
    火折子學不會,你當那個什麽保安隊能吃一輩子麽,人家要你麽?”
    “還有你,還跟著那姓譚的去搞什麽茶樓,這年頭能有多少人閑著無事去喝茶,家裏沒茶葉麽?”
    此刻的餘令已經到了門口。
    低矮的院牆堪堪高過胸口,一抬眼,院子裏的一切都一覽無餘。
    餘令望著正在訓人的黑娃,望著他那一群的兒子。
    餘令其實挺佩服的。
    能養七個,還能把七個人養大,還在教他手藝。
    別管他的目的是什麽,最起碼是救了七個人。
    “老黑,還不快出來迎接,看看誰來了!”
    隨著文六指的一聲吆喝,黑娃扭頭發現了餘令,慌忙朝著大門跑去。
    這時候餘令發現他的腿也有點問題。
    破爛的大門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孩子們發現餘令來了,又害怕,又興奮。
    正是慕強的年紀,餘令毫無疑問的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強者。
    一個人帶著數百人百姓,一馬當先跟流寇對衝,這是何等的勇氣。
    每個孩子心裏都有一個英雄夢。
    都有一個成為霍去病那樣的英雄夢。
    進了院子,進了屋子,餘令才發現這個家真的窮。
    屋子裏隻有一張很大很大的土炕,然後就是一堆堆的雜物。
    “大人,屋子寒酸,這……”
    餘令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直接道:
    “這次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這是你的戶籍,這是你的土地,這是二十兩銀子!”
    望著戶籍,黑娃使勁咽了咽唾沫。
    他想要,有了這個就有了身份,有了這個就不怕被衙門拉去頂罪了。
    “大人這是……”
    餘令開門見山道:
    “戶籍是新的,你按上手印,可以改個名字重新活。
    我的要求很簡單,幫我做火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大人,怕是找錯人了!”
    餘令笑了笑,指著旁邊的一堆雜亂物笑道:
    “這是黃磷,這是木炭,這是硫磺,這味道太刺鼻了,我沒找錯人,對了,我時間很急,你做不做!”
    黑娃望著餘令,他沒有拒絕的勇氣,輕聲道:
    “是為大人做,還是為朝廷做,唉,小的年紀大了,沒幾年好活,大人正年輕,前途無量!”
    餘令笑了,這年紀大的人說話就是水平高。
    “我知道這東西犯忌諱,我知道這東西私造就是催命符,我知道我還年輕,所以,我有軍令!”
    破爛的屋門被關上,黑娃苦笑道:
    “大人,做火藥可以,但那什麽三眼銃,鳥銃,小的做不出來,這不是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
    餘令點了點頭回道:
    “我知道,我們不做這個,我們做震天雷,瓷藜雷,越多越好!
    我不知道在這城裏還有多少你認識的人!”
    “但請你相信我,如果你和他們還有交流,幫我傳句話,需要什麽都可以談,但機會隻有這一次!”
    餘令一字一頓道:
    “在這個一月沒過完之前都可以,過了一月就不好說了,我趕時間。
    二月初衙門會再查戶籍,這一次嚴查沒戶籍的,所以這真的是最後一次的機會!”
    “好!”
    餘令打開了屋門,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
    “明日會有人來找你,你需要什麽告訴他!”
    “是!”
    餘令走了,他始終覺得這城裏能做火藥的匠人不止一個。
    在城外的軍戶住所處,如意正在挑人。
    還好餘令不在,餘令若是在,如意絕對挨罵。
    因為如意挑人像是在挑牲口,還讓人張開嘴巴看牙齒。
    如意按照餘令的法子開始挑那三百人,他準備先挑一千人出來練,一邊練一邊淘汰。
    最後會留下一百人左右。
    剩下的一百多號人會用同樣的法子從武功衛所出。
    這樣通過層層淘淘汰挑出來的三百人絕對夠硬。
    餘令已經把軍令掰開揉碎,“不辱國威”這四個字讓餘令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既然不能喪失上國的風範,那自己就用最強壯的人,用最好的武器和盔甲。
    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按照規定來的,這才是國威。
    就算禦史來了,他也說不得什麽。
    餘令不知道,禦史真的來了。
    九月離開的袁萬裏禦史又回到了長安,走的時候身子還有點肉,如今骨瘦如柴。
    走的時候有三匹驢子,兩個護衛。
    如今就隻剩下一個護衛,驢子也成了一個瘸子,腳掌受傷了,這正在流血水!
    餘令沒說假話,出了長安府,?才到甘肅鎮?地界,流民就衝了上來,因為保護自己,護衛死了一個。
    驢子被搶走了兩個。
    自那以後,和林禦史也走散了!
    餘令給的錢全都被搶了,全靠縫在衣角的那兩小坨碎銀苟活。
    眼看就要到蘭州地界了,好不容易走到了衛所,一紙調令,自己又得往回走。
    甘肅鎮?衛所那群狗日的粗兵,連吃的都沒給,熱水都沒喝到一口。
    這一路的苦,可是讓袁禦史吃透了。
    望著一到長安就熟門熟路往餘家猛衝的驢子。
    聽著驢子扭頭對自己“啊——呃——啊——呃”歡叫聲.....
    它好像在說,快啊,你怎麽不走了,快啊,咱們到家了!
    袁禦史忍不住放聲哭嚎,娘的,這年頭,一個畜生都知道誰對它好。
    袁禦史抹了抹眼淚,咬牙切齒道:
    “薑槐道,我草你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