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 章 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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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禦史的出現把餘令嚇了一大跳。
如果不是相處幾個月彼此都很熟悉,餘令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袁萬裏。
瘋長的胡須長滿他整張臉,打結的頭發如同髒辮。
渾身的酸臭味都有點辣眼睛了。
“這是?”
“下官袁萬裏拜見餘特使,今後歸化城這一路還請大人多多提攜,多多照顧,我們一起把這件差事做好!”
“你是副使者?”
袁萬裏咬著牙點點頭:
“是,三邊都督府提刑按察使司禦史袁萬裏受布政司薑布政使推薦,為副使!”
“三司?都指揮使司派來的人呢?”
袁萬裏聞言糾正道:
“是小三司,你是都指揮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舉薦,所以你就代表兩個司,我代表提刑按察使司!”
這麽一說餘令懂了。
大明朝全國分為十三省,每個省都以三司為統領。
都指揮使司負責軍事,承宣布政司負責民政與財政。
提刑按察司就負責司法和監察!
“今後多多關照!”
袁萬裏點了點頭,忽然道:
“別跟我說了,我要餓死了,快給我弄些吃的吧,等我養好身子,等我回京去彈劾他娘的!”
“這哪裏是我非要跟你說,是你非要的好不好......”
見袁禦史怒目而視,餘令趕緊道:
“規矩,這是規矩,好了,好了,吃飯~~”
……
望著狼吞虎咽仿佛餓死鬼投胎的袁萬裏,餘令不停的歎氣。
平日裏那麽一個文雅的人,如今成了這副模樣。
吃完飯,洗漱過後袁萬裏就睡了。
後半夜的時候人突然就說起了胡話,不停的“靠人的姨!”。
守夜的趙不器第一個發現,一摸身子燙的嚇人,
被褥一裹,趙不器扛著袁禦史就往大慈恩寺衝。
這年頭普通的發燒就是一場大病。
袁禦史的這種情況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發燒,可能是傷寒。
但他身上有傷……
所以也有可能是炎症引發的高熱!
餘令的猜測沒有錯,到了大慈恩寺的時候是苦心的師弟來看病。
他眉頭一皺就出了門,再進來的時候就是他和苦心。
大慈恩寺的燈亮了起來。
餘令等人被趕走了,苦心大師告誡餘令沒事不要來。
他說治好了他能自己走出去,治不好一直來也沒用。
餘令覺得苦心大師的話很有道理。
袁禦史的病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這一躺就是好幾天。
在第十天的時候小肥看到了他,由苦行小和尚扶著他出來活動身子。
見袁萬裏終於從鬼門關跑了出來,餘令鬆了口氣。
此刻的餘令已經忙碌了起來。
武功衛所的匠戶被集中了起來,屬於他們今年的第一次勞役來了。
他們要忙著把鐵礦石變成鐵水。
把鐵水變成鐵塊。
黃渠村的婦人們也忙碌了起來,在幹完地裏的農活後,還要抽空去做玄鳥軍旗。
這一次的旗麵更大更醒目。
餘令更忙。
曾銑的練兵紀要。
戚少保的《練兵實紀》,秦良玉夫人的白杆兵成兵之法。
再加上餘令在後世知道的那些練兵技巧。
餘令把這四者糅合到了一起。
好在人數隻有三百人,這個人數不算多,所以操作起來不算難。
可也哪怕就是這麽點人,餘令也發現練兵是真的很難。
三百人都忙的心力交瘁。
那曆史上組織數萬人的大軍團作戰的將軍那得恐怖到什麽地步,那腦子得多厲害。
在一聲聲的號子聲中王不二覺得自己要死了。
開始的時候自己因為少了顆牙險些被如意這個勢力的家夥看不上。
王不二就不懂了,少牙和練兵有什麽關係。
自己這顆牙也不是害病掉的。
那是那時候餓,搶糧食吃,吃的太急了,糧食裏有石子沒注意給崩掉。
這年頭有一口好牙的那是富貴人家。
說什麽唇紅齒白。
官宦之家的孩子才唇紅齒白。
不算他們,整個關中,有一個算一個那牙齒上都是坑坑窪窪。
那都是吃糜子的時候被藏在裏麵的石子給崩的。
好不容易被選上,如今又開始跑步。
王不二以為選上了就是去練力氣,誰知道是跑步。
以時香來計時,燃香熄滅,沒到達指定地點的就會被淘汰。
一千人到八百人,八百人到五百人,五百人到三百人。
今日一過,三百人估摸就剩下一百人了。
這活兒雖然要命,但晚上吃的是真好啊!
結結實實的糜子飯,澆上滾燙的肉湯,圍著碗沿轉一口,那一刻的感覺真是讓人覺得累是值得的。
肚子吃飽,半夜就不會醒,那股舒坦勁就別提了。
最難得的是令哥還發錢。
一千人的時候是每個人三個銅板,錢不多夠填飽肚子,算是辛苦後的報酬。
三百人的時候就變成了五十個銅板。
這些錢可以幹的事情就多了,可以買農具,可以買很多的針頭線腦。
很多被淘汰的人見發這麽多錢悔恨的直跺腳。
早知道咬咬牙拚了。
王不二隻能說他們活該,跑得時候偷奸耍滑,如今見發大錢了,又氣的直跺腳。
王不二就不懂,令哥都對大家這麽好了,為什麽大家還不信他。
餘令知道大家不信任自己。
雖然軍戶被操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因為風氣的問題,很多軍戶一聽到操練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打仗。
所以,從開始的那一千人,到現在的三百人,這淘汰的七百人有絕大部分是故意讓自己被淘汰的。
對此,餘令也不願多說什麽。
這是趨利避害的人性,隻能說強扭的瓜不甜。
餘令給這些人發錢不是錢多了燒手,而是要千金買馬,建立信任。
所以,如今的這三百人裏,三十歲以上的人很少。
像王不二這樣十八九歲年紀的人反而最多。
和三十多歲的那些人相比,這群人沒有他們那麽多的顧慮。
可在那些年長的“大人”眼裏,這群人就是名副其實的鴰貔了。
這群人被當官的傷的太深了。
他們是真的害怕餘令拉著他們去送死。
餘令不願辜負他們對自己的信任。
這三百人裏,哪怕今日還要淘汰一大半,但這些被淘汰的人餘令也不願忽視。
這都是今後做事的骨架。
戚少保在兵書裏也說過軍戶的問題。
所以他在組建戚家軍的時候用的是募兵製,從百姓中選拔敢戰之士,組成戚家軍。
餘令選人的這個法子其實和他差不多。
隻不過餘令是用跑步這種累人的法子來層層的篩選。
也就是掐苗子。
能留到最後的都是身體好的,且信任自己的。
武功衛所的法子跟這個法子一樣。
過了今日王輔臣想必也已挑選完畢,等這三百人一匯合,那才是真正的練兵。
陣法,手勢,信號傳達,這都是要不斷磨煉的。
朱大嘴已經準備好挑人了。
按照昨晚的商談,這一次去河套會有五十個人由他帶領。
一直到出發之前會由他來負責五十人的訓練。
他殺過人,見過血,真有點事他敢上,所以他是隊長。
隻要領頭的敢上,身後的人自然也會跟著他上。
吳秀忠也負責五十人。
他和朱大嘴兩人歸趙不器管。
如此一來,一個百人的小隊就組成了。
兩個隊長,一個大隊長,三百人的隊伍裏有三個大隊長。
大隊長對著餘令負責,傳達餘令的命令,負責好手底下的人。
若有意外情況,需要其他三個大隊配合。
劉玖也想去河套看看,餘令給了他這個機會。
在第一天的淘汰賽裏他就被淘汰了,是被小肥扛回來的。
這幾年他長得實在太胖了,成了一個大胖子。
他總是坐在那裏算賬,核對數據,吃飯還不規律。
柚子心疼他,總是給他偷偷的開小灶,吃的多,還不動。
久而久之,就攢下了一身膘。
他今年還想和柚子完親,家裏所有人都同意了,日子都在商量中,唯獨餘令不同意。
因為柚子才十六歲。
不說按後世的標準來,怎麽也得聽老祖宗的吧!
此刻的校場罵聲又起來了.....
修允恪見那些說風涼話的軍戶忍不住怒喝道。
“你們這些瞎眼的,不信令哥就算了,你們還在這裏說什麽狗屁的風涼話?
娘的,當初就該霸占你家的全部土豆,家裏的佃戶還知道感恩呢,你們是連個恩情都不講。”
謝大牙緊隨其後怒喝道:
“就是,對你們好,你當成了理所當然,誰家打仗就隻用三百人啊,收起你們的那些小心思吧……”
兩人知道流言的可怕,他們知道不能讓這群看熱鬧的人來影響自己這群人的軍心。
“等著吧,今後你們這群人的管事說不定就是他們,你們現在笑的有多開心,今後心裏就會多難受。”
“滾開都滾開,人我們選完了,熱鬧也看夠了.....”
餘令沒有時間去聽謝添他們在說些什麽。
瞅著黑娃往陶瓷罐子裏灌入火藥。
餘令實在沒有料到黑娃那雙粗糙的手能做出這樣的精細活。
“大人,裝好了,往哪裏扔!”
“往水塘扔!”
“好嘞!”
轟的一聲悶響,水塘裏濺起半丈的水花。
扔在人群裏的效果如何雖然沒法去嚐試,但如今的這個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如果換成瓷藜雷,爆炸後亂飛的瓷器碎片,威力應該不錯。
餘令覺得這個爆炸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有了這個東西,去河套自己心裏也能安定些。
有基礎就是好,有匠人就是幸福,這些東西隻要錢到位,就能搞的出來。
唯一不好的就是製度的問題。
這群匠人被忽視的太厲害了。
“黑娃,製鳥銑火藥的方子你有不?
不瞞著你,我有一杆鳥銑,唯一不好的就是推送丹丸的火藥沒了。”
黑娃聞言低聲道:
“大人,這個不難,難得是用多少量,按照小人這些年的心得,硝一兩,磺一錢四分,柳炭一錢八分,最合適!”
餘令鬆了口氣,笑道:
“今後你就是管事,隻要我當官一天,你的地我來種,你的兒子我來養,你缺什麽,我給你什麽。
你隻需要做好一件事,就是研製火藥,越多越好,越穩定越好,教出來的人越多越好!”
黑娃點了點頭:“好!”
池塘的水波歸於平靜,井陘穀道卻響起了密集驚雷。
一群賊人在這驚雷聲中排排倒下,狹窄的通道給了火器逞威的機會。
“他娘的打劫我們,咋想的,這群人腦子到底是咋想的,爺們手底下沒幾把刷子,敢走這裏?”
蘇懷瑾吐出一口黑煙,無奈望著一邊跳一邊罵的陳默高。
他知道,這是殺人之後的後遺症。
借著大吼大叫來發泄心中的恐懼。
吳墨陽走了過來,望著噴了蘇懷瑾一臉黑煙的大家夥,沒好氣道:
“你別叫了,快來說說這是啥,這玩意你是在哪裏搞到的,他娘的,這比三眼銃還嚇人!”
陳默高飛快的跑了過來,得意道:
“厲害吧,這玩意花了我二百兩銀子,就這還是折扣價,我以為買了一個廢物,沒想到這麽厲害!”
“我問你這是什麽!”
陳默高越發得意:
“這是迅雷銃,融合了鳥銃和三眼銃的優勢!
看到這五個銃管沒有,剛一輪就發射了十五彈!”
蘇懷瑾細細地打量這個什麽迅雷銃,想了想,心裏歎了口氣。
操作太費時,裝填還相當麻煩,價格還這麽高!
唉,難以成軍啊!
“你在誰那裏買的?”
“武英殿中書舍人趙士楨!”
(pS:迅雷銃是真的存在,而且這個武器還很超前。
因為明後期腐敗盛行,匠人不受重視,軍隊經費常被侵占,導致火器生產與維護資金匱乏等諸多緣由,火器發展在明後期處於停滯狀態。
崇禎時代,大炮需要從洋人手裏采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