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章 鄭貴妃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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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令從京城離開了,悄無聲息的走了。
    最先發現餘令離開的是城裏的菜農。
    從去年的年底,到如今的三月底他們都會給城邊上的大營送菜。
    每天都是天蒙蒙亮的時候送去。
    昨日清晨很多家得到消息後說以後別送了。
    眾人以為是自己的菜不好。
    因為天暖了,菜出來的多了,自己的價格高了,惹得這群軍爺不喜了,所以才不讓自己送。
    直到今日來了這裏,才明白是人走了。
    菜農們很舍不得這群軍爺走。
    為這群軍爺提供菜蔬這麽久,他們從未拖欠過一日的菜錢,都是足額的給。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們把菜的價格壓得很低。
    如果不是量大且穩定,很多菜農其實是不願意把菜送到這裏來的,如今人走了,大家突然覺得怪怪的。
    還真的有點舍不得。
    餘令這支人馬最終是去沈陽,接受熊廷弼的指揮。
    但餘令會在廣寧衛停靠,炒花部族就在廣寧東北的遼河河套一帶。
    隻不過他們的位置是變動的。
    炒花部族並非固定在一個地方,而是以逐水而居的遊牧方式活動於遼河河套地區,它由很多小部族組成。
    這個炒花部把牆頭草的計謀玩的是相當純熟。
    麵對林丹可汗的察哈爾部,他們說他們是同一個祖先,身上都流著孛兒隻斤的血。
    麵對大明,他們說他們和大明是盟友。
    在坑死了馬林老將軍後,他們怕大明報複。
    炒花對外宣稱他們被迫遣使向努爾哈赤求和,在去年的十二月和建奴組成了共同對抗大明的軍事同盟。
    這個炒花部族是真的狗,是誰強跟著誰。
    餘令這一次在廣寧衛停靠就是為了弄這個炒花部。
    餘令準備告訴他們,這一次他們就算跪地求饒都沒用了。
    餘令準備抄他們在城牆邊上的家。
    自從嘉靖開始,大明的氣候反常,用餘令的話來說就是進入了寒冷期。
    大明在受災,草原各部也不好過。
    在隆慶議和,邊關開互市之後草原各部有了一個巨大的變化。
    很多部族會選擇在城牆之外定居,炒花各部也是如此,春夏秋三季他們會逐水而居的去放牧。
    冬日的時候會回來。
    回來時候也是歲賜和大互市開啟的時候,他們就會用牛羊馬來跟大明做交易,換取糧食來過冬。
    簡單的來說……
    因為氣候和大明,他們的遊牧生涯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馬背上的他們也在學著種地,學著做買賣。
    他們得慶幸大明“年邁”了,兩百多歲了。
    若是他們在這個時候碰到了洪武爺,永樂爺這樣的雄主。
    他們敢在城牆這邊蓋房子定居,天靈蓋給他掀了。
    大明不是打不過蒙古各部。
    準確的來說是打敗不了能跑的蒙古各部,大軍出塞,一望無際,他們是隻要有草地就能跑。
    大明不行,數萬大軍每日就得吃掉一座大山般的糧草。
    如今好了,這些人開始定居了,也開始學著安家落戶了。
    餘令這次的計劃就是抄家,八百人的隊伍,三日糧草,一人雙騎……
    火器開路,搶完就跑。
    餘令沒打算跟這些人玩硬碰硬,餘令依舊是好好地抄作業。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餘令的這八百人武裝到了牙齒。
    有三百多神臂弩,六百多“大學士”,震天雷就別說了,每個人身上都攜帶了七八個。
    可以衝很遠的煙花每個人還都背了一捆。
    這玩意別看威力不大,但點燃帳篷,草垛子是真的快,而且對付戰馬有奇效。
    餘令帶著人朝著山海關方向而去……
    餘令不知道,在他走後沒多久宮中就傳來的噩耗。
    四月初六午時,王皇後在和皇帝吃完了晌午飯後崩逝了!
    皇後崩逝,這個消息如驚雷般朝著四麵八方而去。
    萬曆呆呆地坐在那裏。
    在很久之前他都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準備,年紀大了,到頭來都是要麵對的……
    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這輩子跟了我算是苦了你,咄嗟了一輩子你我並無一子,朝中有臣子言我要廢後,立鄭氏……”
    聽著萬歲爺的碎碎念,王安的心都要碎了。
    從萬曆六年開始,到現在萬曆四十八年,當了四十二年的皇後病逝了。
    她是大明立國以來在位最久的皇後。
    王安擦了擦眼淚。
    外人都說皇帝和皇後不和睦,說萬歲爺獨寵鄭貴妃。
    可他們哪裏知道皇帝和皇後的關係有多好。
    萬曆二十四年,大火燒了乾清宮和坤寧宮。
    按道理講,在大殿沒修好之前皇帝和皇後需要住在別處。
    可沒有人知道,皇帝帶著皇後一起住到了啟祥宮!
    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萬曆二十八年的時候朝廷裏突然有消息說皇後病重了。
    工科都給事中王德完直接上書質問皇帝為什麽不給皇後看病!
    皇後是否生病這是宮內的事情,他王德完是怎麽知道這些的,莫不是在刺探宮闈之事?
    問題還刺探出來了一個假的!
    這一問,王德完是真的完了。
    皇帝以肆意疏言內宮事,下詔獄,除名。
    他哪裏知道,皇帝和皇後一直就住在一起,皇後根本沒生病。
    他這個傻子被人當成了棋子。
    “王安你來替朕擬一道旨意吧,讓禮部按最高規格辦喪事,不要再派人來問為什麽了,朕累了!”
    “是!”
    萬曆的傷心是怎麽壓都壓不住。
    另一邊的鄭貴妃也在難受,一邊用這手絹揉著眼角,在手絹後麵,眼珠子一邊在滴溜溜的轉。
    她是真的開心。
    大明不可一日無君,這大明的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
    如今王皇後離去,鄭貴妃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想成為皇後。
    鄭貴妃想的很清楚,她的身體比皇帝好,一定比皇帝能活。
    一旦她成了皇後,等皇帝萬歲後她就是皇太後。
    太子懦弱,手中無人可用。
    一旦太子登基為帝,若想處理國政必少不了自己的幫襯。
    當年李太後能做的事情鄭貴妃覺得她也能做。
    而且能做的比她更好。
    說的直白些,她想攝政。
    因為在她的身後有一個當年李太後都沒有的家族。
    這些年通過恩賜積攢的財富,錦衣衛,司禮監,東廠都有人……
    在朝堂上還擁有諸多的盟友。
    若是成為了皇後,把這些實力綜合在一起,鄭貴妃有足夠的自信認為自己一定會比李太後強!
    太子若想好好地當皇帝,他就離不開自己。
    皇後的喪禮規格已經安排下去了,在王皇後離世五日後,萬曆也病倒了。
    這一次的病直接讓他臥床不起,王安懂醫術,他很清楚,萬歲爺怕是過不了今年的這個年了。
    宮裏的水開始渾了,鄭貴妃來探望的次數越來越勤了。
    她每次來的時候王安就會站到一邊。
    鄭貴妃的內侍崔文升會站在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故意,還帶著點點的挑釁。
    王安知道,宮裏的天要變了,大雨要來了。
    ……
    宮裏的大雨要來了,草原的“大雨”也要來了,餘令過了山海關,已經悄無聲息的到達了廣寧衛。
    朝中有人就是好!
    在廣寧衛餘令等人被招待的很好,因為又是客軍的緣故,糧草迅速補齊。
    餘令看了,糧草都很不錯。
    餘令和錢謙益一起登上了城牆。
    這一個多月來,錢謙益瘦了一大圈,人雖然是瘦了精神卻極好,眼睛越來越亮。
    “這裏除了人沒有天津衛多,城池的大小不輸它,涼涼君你看那邊就是醫巫閭山,在那邊的應該就是炒花各部了……”
    錢謙益點了點頭,餘令說的他都能懂。
    廣寧衛也叫廣寧城。
    它的前身為金天會元年設立的廣寧府,洪武年有了廣寧衛,永樂十二年遼東總兵官治所正式設立於此。
    這些年朝廷的政策是"總兵駐廣寧,巡撫駐山海關寧遠。”。
    廣寧衛這條防線東起遼河套,西至山海關,替大明守著七百餘裏防線。
    因為這裏若是丟了,山海關就危險了。
    所以,在這永寧衛有著其他衛所不具備的管理模式,在這裏是總兵與巡撫分駐的"雙硬核"指揮模式。
    “昨日你就在挑人,你是不是要走了?”
    餘令聞言一愣,伸手往外一指,笑道:
    “你看,在這城牆外都有人定居了,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我想去拜訪他們一下!”
    “你要做什麽?”
    “我不做什麽,我想去炒花部,把他們的家人請到這裏來,問問他們為什麽喜歡蛇鼠兩端,背信棄義!”
    望著殺意騰騰的餘令錢謙益有些頭疼。
    自從出了京城地界,餘令已經不像一個讀書人了。
    張口老子,閉口老子,“他娘的”這三個字成了他的口頭禪,罵人的髒話不重樣不說還廢人腦子。
    錢謙益慶幸餘令沒去翰林院。
    他要去了,那是翰林院的災難,誰陰陽人能比的過他啊!
    至於鴰貔這個詞,如今聽到耳朵裏像是誇獎一樣。
    這個詞在隊伍裏是所有人的口頭禪。
    “我不阻止你去,就如你說的那樣,自從大家用一口大鍋吃飯,我們就是手足,我隻希望你去的時候要牢記一個人!”
    “誰!”
    “李如鬆!”
    餘令愛聽這些,身子往錢謙益身邊靠了靠,壓低嗓門道:
    “你不提還好,你一提我就忍不住想問,他到底是輕騎追擊中中箭而死,還是有人賣了他的行蹤,遇伏而亡?”
    錢謙益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餘令,淡淡道:
    “蓋棺定論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見錢謙益不願多說,餘令也知道這些事還是不要去琢磨的好。
    站直了身子朝著錢謙益一禮,餘令鄭重道:
    “明日我隻帶三日口糧,帶八百人,剩下的人辛苦你了!”
    錢謙益擺擺手,自信道:
    “這廣寧衛的巡撫和我祖上頗有情義,你安心的去做,我這裏不用擔心!”
    ......
    廣寧衛那個朝著草原的門開了,小互市開了,餘令的八百人分成了兩批先後出了城。
    望著餘令等人的身影越走越遠,錢謙益忍不住道:
    “土匪來了,土匪來了,守心,殺人可以,不要虐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