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輪渡下來，小慧的帆布鞋已沾滿細沙，她踮著腳抖鞋裏的沙子，路燈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我提議去附近的華聯商廈置裝，她眼睛一亮，攥著我袖口就往燈火通明的商場跑，發梢還沾著幾點海水，在夜風裏閃著細碎的光。
    商場二樓的運動區像片彩色海洋，小慧在鞋架間穿梭，先挑了雙粉紫漸變的運動鞋——鞋幫上的星星圖案讓她想起劉公島的夜空，又選中一雙白色帆布鞋，鞋頭繡著藍色海浪紋，往腳上比畫時，腳踝在燈光下白得像剛撈出海麵的貝殼。售貨員笑著遞來兒童碼的老爹鞋，她踩著厚底搖搖晃晃走兩步，鏡子裏的馬尾辮跟著晃出活潑的弧度：“這雙爬山肯定不累！”最後索性把三雙鞋都抱進購物籃，鞋底在籃筐裏碰撞出輕響，像把不同顏色的海浪都收進了懷裏。
    童裝區的玻璃櫃裏，淡藍色格子裙旁還掛著條薑黃色背帶裙，裙擺繡著小雛菊。小慧先把格子裙往身上比，又偷偷摸了摸背帶裙的皮質肩帶，我轉身挑t恤時，聽見她跟售貨員小聲嘀咕：“能不能試試這條？”等我拿著幾件卡通印花的短袖回頭，就見她穿著背帶裙站在鏡子前，雙手攥著裙擺轉圈圈，陽光黃的布料裹住少女清瘦的腰肢，露出的小腿還留著被海風吹紅的痕跡。“兩件都要！”我話音剛落，她眼睛猛地亮起來，像有簇小火苗在瞳孔裏跳，慌忙又往衣架裏塞回一件：“別別，太多了……”卻在我把兩件裙子都放進籃子時，低頭用鞋尖蹭地板，嘴角卻翹得老高。
    路過玩具區時，她被貨架上的海豚玩偶勾住腳步，毛絨尾巴上的亮片和她新買的帆布鞋遙相呼應。我趁她不注意放進購物車，她發現時驚呼著抱住海豚，鼻尖蹭過玩偶的藍眼睛，忽然從口袋裏掏出在島上撿的貝殼，放在海豚掌心比大小：“你看，它也有紀念品啦！”
    結完賬走出商場，小慧懷裏抱著紙袋，新鞋踩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三個購物袋被我拎在手裏，運動鞋的盒子棱角分明，裙子的包裝袋軟乎乎地蹭著掌心，海豚玩偶的尾巴從袋口探出一截。她忽然從紙袋裏掏出枚草莓味棒棒糖塞給我，自己含著另一枚，說話含糊不清：“明天要穿背帶裙配帆布鞋，把海豚放在書包裏，肯定要幸福一整天！”路燈下，她的影子踩著我的影子蹦跳，糖紙在夜風裏飄遠，像一隻載著新鞋、花裙子和貝殼的小船，正朝著裝滿星光的夜晚，輕輕劃開粼粼的波麵。
    商場外的停車場裏，車燈刺破夜色時，小慧正把海豚玩偶擺在副駕駛座上，非要給它係上安全帶。我發動車子，後視鏡裏映出她抱著紙袋的模樣——新鞋盒子壓著格子裙的包裝袋，草莓棒棒糖的棍兒還攥在手裏，指尖沾著點糖漬。她忽然搖下窗，海風卷著鹹腥味灌進來，把她的馬尾辮吹得飄向車外，像一麵小小的、要追回海浪的旗。
    “你說軍艦上的人，會不會也在夜裏開車呀？”她忽然指著遠處的車燈問，手裏的海豚玩偶歪著頭，玻璃珠眼睛映著街景的流光。我笑她胡思亂想，卻看見她把臉貼在車窗上，目光掠過路燈、行道樹和深夜的街道，最後落在自己晃來晃去的新鞋上——鞋麵上的星星亮片在車燈下明明滅滅，像誰把劉公島的月光，悄悄綴在了她的腳尖。
    車子拐上跨海大橋時，小慧的眼皮漸漸打架。我調低暖氣，聽見她在半夢半醒間嘟囔：“回去給沈紅姐看貝殼……還有裙子上的小雛菊……”尾音漸漸散在風裏，她的頭歪向海豚玩偶，購物袋滑落在腿上，新鞋的鞋帶鬆了一根，在腳墊上勾出柔軟的弧。車窗外，威海灣的夜航燈明明滅滅，像一串撒在深藍絲絨上的碎鑽，而我們正載著滿車的星光、裙擺和少女的夢，朝著萬家燈火的方向，慢慢駛進屬於她的、嶄新的清晨。
    到家了她也醒來，停好車，給她打開車門讓她下車，
    把買的東西拿上回家。
    進去家門在玄關換鞋，
    沈紅從廚房探頭說道：“你們洗漱下，晚飯拿上就好。”
    “好的，辛苦你了，親愛的。”我回道，
    洗漱後我去廚房抱住沈紅，親了下她的耳唇，惹得李曉梅直翻白眼。
    幫忙把菜都端到客廳一一擺放好，
    從冰箱裏拿出果汁飲料，
    客廳的燈光裹著暖黃的光暈，沈紅端著剛裝盤的糖醋排骨從廚房出來，瓷盤邊緣還冒著熱氣。小慧跪在沙發上給海豚玩偶係餐巾紙，背帶裙上的雛菊蹭過米色沙發套，新鞋尖勾住我的運動褲帶——她堅持要給每個座位擺一枚劉公島撿的貝殼當“餐牌”，此刻正把扇形貝殼立在我碗邊，殼麵映著吊燈的光，像片凝固的海浪。
    “開飯啦！”李小梅把清蒸鱸魚擱在茶幾中央，玻璃轉盤上的貝殼們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倒像是給魚群撒了把星星。小慧蹦下來時帶起陣風，吹得她發梢上的貝殼發卡晃了晃，我忙伸手扶住差點翻倒的番茄蛋湯碗，瞥見她指甲縫裏的細沙在燈光下閃得像碎鑽。
    沈紅往小慧碗裏夾了塊排骨，醬汁在瓷勺上拉出琥珀色的絲：“嚐嚐姐姐的手藝，比島上的麵包好吃吧？”小姑娘用力點頭，新鞋悄悄踢了踢我的小腿——鞋麵上的星星亮片擦過我褲腳，像她今天在海邊追海鷗時揚起的水花。李小梅遞來筷子，忽然指著我的t恤笑：“這圖案還是之前我們仨一起買的，你看，小慧的背帶裙顏色跟你衣服上的海浪正好配成一套。”
    ”小慧突然舉著貝殼湊近我臉：“哥哥臉上有醬汁！”話音未落，三雙筷子同時伸過來，嚇得我往後仰，卻撞得海豚玩偶從沙發上滑下來——它歪倒在茶幾旁，藍眼睛正好盯著小慧碗裏晃悠的排骨，逗得小姑娘咯咯笑起來，新鞋在地毯上踩出“噗噗”的響聲，像把撒在人間的、劉公島的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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