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的窗簾半掩著，街燈的微光滲進來，在床尾織出一片模糊的銀邊。我背靠床頭，沈紅枕著我的腿翻雜誌，發梢掃過我手腕時癢得像片羽毛。想起傍晚小慧蹲在客廳給海豚玩偶蓋浴巾的模樣，我伸手握住沈紅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的手指：“小慧13歲了，有些事該和她聊聊了。”
    沈紅的指尖停在雜誌某頁的碎花裙圖片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今天給她盛湯時，看她盯著我胸前的項鏈發呆。”她側過身，睡衣領口露出淡粉色的肩帶，“今天也知道了她的情況.....”話音未落，我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柔軟的疼，像看見雛鳥第一次撞在玻璃上的慌張。
    我捏了捏她的手，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沈紅把雜誌擱在床頭櫃，轉身從抽屜裏拿出生理知識手冊，封皮上畫著初開的向日葵。“明天把這個給她吧，”她用指尖撫書角“就說......就說是每個女孩都會收到的月光寶盒。”
    “明天帶她去買內衣吧，”沈紅的聲音悶在我胸口，“要選帶蕾絲邊的，她肯定喜歡——就像她撿的那些貝殼，總要挑最漂亮的收進兜裏。”
    床頭的小夜燈忽然自動亮起，暖黃的光裏，沈紅的眼睛像浸在蜂蜜裏的琥珀。遠處傳來小慧房間的動靜，大概是她翻身時踢到了新鞋。我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想起給小慧擦防曬霜時，小姑娘縮著脖子笑的樣子。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在喉嚨裏轉了個圈，最終化作指尖對沈紅手背的輕拍——有些溫柔不必言說，就像潮汐會按時漫過沙灘，像月光會照亮每片即將舒展的花瓣。
    “她會像你一樣勇敢的。”我輕聲說，沈紅抬頭看我時，我看見她眼裏有細碎的光，像把整個夏夜的星子都盛了進去。
    上午我在店裏看店，她們去逛街去了，第一次體驗看店，感覺還挺好。
    第一位顧客是位穿碎花襯衫的阿姨，拎著布袋子直奔海米櫃台：“小夥子，給我稱半斤淡幹的，回去燒冬瓜湯。”她用指甲掐了掐海米，滿意地點頭時，銀鐲子在腕間晃出細響。我裝袋時多抓了把放進樣品盤：“阿姨嚐嚐，新到的舟山貨。”她捏了顆放進嘴裏，眼角笑出皺紋：“帶點海水的鮮氣，對味兒！”
    十點左右湧來幾位遊客，操著帶卷舌音的普通話，防曬霜混著汗味衝進店裏。穿沙灘褲的大叔拍著玻璃櫃：“這蝦皮咋賣？能直接吃嗎？”我遞上試吃碟，話語突然蹦出來：“炒雞蛋倍兒香，煮湯撒一把，鮮得能掉眉毛。”紮馬尾的姑娘抓起魷魚絲包裝袋，指甲上的海星美甲蹭過塑料膜：“這個辣不辣？給我來兩包，寄給閨蜜當伴手禮。”
    時針磨到四點時，最後一位顧客是戴遮陽帽的奶奶，牽著個叼冰棍的男孩。“要給乖孫熬海參粥，”她掀開冰櫃看了又看，手指點著冰碴覆蓋的海參，“挑個最胖乎的。”男孩忽然指著玻璃櫃裏的貝殼擺件：“奶奶，這個像我在海邊撿的！”我包海參時多塞了袋蝦皮：“給孩子當零嘴，補鈣。”奶奶往塑料袋裏塞了顆水果糖：“曉梅昨天教我挑海參，這姑娘心細。”
    雨絲開始撲打玻璃時，我擦著櫃台回想：上午賣了三斤瑤柱、五包魷魚絲，冰櫃裏的海參剩了七隻。遠處的雷聲悶悶滾來，我望著空蕩的街道，忽然覺得每個裝進塑料袋的蝦皮、每句關於“鮮氣”的讚歎，都像一枚枚小貝殼，被時光的潮水輕輕衝上了岸。
    第一次看店體驗還不錯，正在臆想時，
    店門鈴鐺響了，抬頭看到她們回來了，每個人都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心底感歎一聲，“女人都是購物狂，還好我沒有去，機智如我。”
    沈紅打斷了我的臆想，
    “下雨了，提前關店吧，我們回去。”
    我起身去收拾。
    晚飯我做的，多做幾個菜。
    吃飯時，我和小慧說起學習的事情。
    餐桌的吊燈投下暖光，清蒸鱸魚的香氣混著番茄蛋湯的熱氣在瓷盤間流轉。小慧正用勺子碾碎碗裏的蟹黃豆腐，背帶裙上的雛菊沾了點湯汁，像清晨帶露的花瓣。我夾了塊西蘭花放進她碗裏，不鏽鋼餐具碰到瓷碗發出輕響：“小慧，去學校我怕你跟不上學習進度，要不請老師在家輔導你？”
    她抬頭時，睫毛上還沾著水汽——大概是剛才幫沈紅盛湯時被熱氣熏的。玻璃轉盤上的貝殼餐牌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倒映出李曉梅往她碟子裏添的糖醋排骨。“在家吧，我想學習，”她用筷子尖戳了戳豆腐，忽然笑出小梨渦，“但看不到同桌養的多肉了。”
    沈紅擦了擦手，從圍裙口袋裏摸出手機：“我閨蜜在市區開補習班，那兒的老師都是師範院校畢業的。”屏幕光映著她眼底的關切，相冊裏滑出幾張補習班的照片，教室窗台上擺著幾盆綠蘿，和小慧桌上的仙人掌遙相呼應。李小梅往我碗裏添湯，勺柄上的碎花圖案和小慧的發卡撞了款。
    小慧忽然放下勺子，背帶裙的皮質肩帶滑下半邊。她盯著自己在湯裏晃動的倒影，新鞋尖在桌下輕輕踢著我的拖鞋：“去學校的話……”話音未落，窗外忽然滾過悶雷，雨點開始劈裏啪啦砸在玻璃上。她伸手扶正貝殼餐牌，殼麵的紋路裏還嵌著粒沒洗幹淨的沙：“要是有老師能教我學英語好了，這樣以後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出國啦。”
    沈紅伸手替她理順肩帶，戒指在燈光下閃過微光：“明天讓老師過來輔導，一定讓你快速學會英語的。”小慧眼睛猛地亮起來，像下午在店裏看見新到的海螺擺件時那樣。她忽然抓起貝殼對著吊燈，光斑在天花板上晃成小扇子：“那我要帶海豚玩偶去上課，它還沒見過我學習呢！”
    雷聲漸遠時，李小梅給每人添了碗綠豆湯。小慧的勺子攪著湯裏的薏米，忽然抬頭看我，發梢上的貝殼發卡隨著動作輕顫：“哥哥覺得我能跟上嗎？”窗外的雨幕裏，路燈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投在餐布上，像株正在琢磨往哪兒紮根的小樹苗。我伸手揉了揉她頭發，觸到發間殘留的海鹽氣息：“你連海浪的脾氣都摸得透，還怕什麽學習呢？”
    沈紅笑著夾了塊冬瓜放進她碗裏，湯汁在瓷勺上拉出透明的絲：“多請幾個老師分別教你，你慢慢接觸知識，不急，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的。”小慧突然咯咯笑起來，新鞋在桌下踩出歡快的節奏，像在給即將到來的新日子打拍子。雨點敲窗的聲音裏，我望著玻璃上的水痕，正在被某種溫柔的力量，輕輕焊進我們共同的歲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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