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廚房晨光微亮。我赤腳站在灶台前，先將土雞蛋打入碗中，分好蛋清蛋黃。奶鍋熱著牛奶，撒入少許肉桂粉。平底鍋裏煎著溏心蛋，蛋白邊緣微焦時關火，全麥麵包片放進吐司機。）
    沈紅扶著腰站在廚房門口，睡裙領口露出鎖骨，頭發有些亂。她盯著餐桌，眼睛彎起：“又起早了？”我扶她坐下，係上印著小熊的圍裙。糖心蛋戳開，金黃蛋液流出，她忽然掏出相機拍照：“留著以後看你的手藝。”
    麵包抹好牛油果泥，她指著我手背輕笑：“又被油濺到了。”說著湊過來吹氣，溫熱呼吸混著奶香。她吃車厘子時先舔汁水，忽然握住我的手放在肚子上——三個月的小腹還不明顯，卻有輕微蠕動。“寶寶在動呢。”她睫毛上沾著眼霜，晨光灑在發頂，溫柔極了。
    26日上午10點，威海的秋日帶著海風的清冽，陽光透過出入境管理局的玻璃窗，在大廳淺灰色地磚上投下斜長的光影。我坐在等候區的塑料椅上，膝頭放著黑色公文包，裏麵裝著護照、5萬元存款證明和打印好的拉斯維加斯假日酒店預訂單。電子屏顯示“08號”正在辦理，我低頭看了眼手中的“09號”排隊票，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麵邊緣。
    “09號，請至2號窗口。”
    我起身時，順手將藏青色夾克的拉鏈拉至領口——海邊的秋風比市區要涼些。簽證官是位留短發的中年女士，接過材料時，目光在“職業”欄的空白處頓了頓。我提前練習過的微笑自然綻開：“您好，我計劃去拉斯維加斯旅遊，行程15天。”說著，我將酒店預訂單和大峽穀觀光行程單依次攤開，預訂單上“威海至舊金山”的中轉航班信息用熒光筆標出，那是昨天剛確認的路線。
    “目前沒有工作的話，旅行費用主要來源是？”
    她的聲音帶著北方口音的幹脆，指尖敲了敲存款證明。我從公文包側袋取出一本淡綠色記賬本：“之前做自由插畫師，收入用銀行轉賬和支票結算。”
    翻到2005年頁麵，某兒童繪本的插畫合同複印件間夾著幾頁手繪小樣——威海本地海草房的水彩速寫。“最近在整理作品集，”我補充道，“拉斯維加斯的街頭藝術和建築風格，對創作會有幫助。”
    她翻看記賬本時，在2005年4月幫威海某民宿設計ogo的收據前停留片刻，抬頭時目光柔和了些：“威海到拉斯維加斯，路程可不近。”我點點頭：“想先去看看胡佛水壩，再試試在沙漠裏畫星空。”指紋錄入儀的藍光映在她眼鏡片上，我的右手拇指按上去時，感受到冰涼的金屬觸感。
    “材料齊全，5到7個工作日出結果。”
    她將證件推回時，護照角蹭到她辦公桌上的多肉盆栽，葉片上沾著些許細沙——大概是從窗外飄進來的。走出大廳時，威海的海風卷著潮汐的氣息撲麵而來，”公文包裏的行程單邊角微微揚起，露出背麵隨手畫的小太陽，旁邊寫著：“帶支防水顏料，去畫科羅拉多河。”遠處的劉公島在霧靄中若隱若現，而我的目光早已越過渤海灣，飄向萬裏之外的賭城大道。
    威海的海風裹著秋陽，輕輕掀起沈紅米白色孕婦裙的下擺。她扶著後腰蹲在沙灘上，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濕潤的沙粒，抬頭時眼睛彎成月牙：“醫生說寶寶現在像顆小葡萄，會不會聽見海浪聲？”
    我半跪在她身旁，將折疊凳往遮陽傘下挪了挪，帆布包裏裝著她的保溫杯泡著溫熱的檸檬水）和防輻射圍裙。她忽然指著遠處緩緩駛過的漁船，裙上的小熊刺繡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看，船帆像不像附近的熱氣球？”話音未落，一陣海浪襲來，她下意識護住小腹，發絲被風吹到唇間。
    我摸出速寫本，先畫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三個月的孕肚像隻倒扣的小碗，被陽光鍍上金邊。她撥弄著貝殼的指尖忽然頓住：“寶寶剛才動了一下……是不是在抗議我蹲太久？”我連忙扶她坐直，將靠墊墊在她後腰，聞到她發間淡淡的妊娠霜味道——那是今早出門前她特意塗的。
    遠處的海鷗掠過礁石，她忽然指著海天交界處的雲朵：“像不像嬰兒床的輪廓？”我在速寫本上添了幾筆，雲朵變成帶著蕾絲邊的小床，床頭掛著串貝殼風鈴。她看著畫笑出小梨渦，卻忽然捂住嘴——孕反又犯了。我趕緊遞上保溫杯，看她抿了口溫水，指尖輕輕摩挲著杯身：“等寶寶出生，我們給寶寶買件印著仙人掌的連體衣好不好？”
    海風掀起遮陽傘的邊角，我伸手按住，觸到她放在腿上的手——比早晨涼了些。她忽然將我的手掌貼在她小腹上，隔著兩層布料，我感受到輕微的溫熱，像捧著顆正在發芽的種子。“醫生說下個月能聽見胎心，”她的睫毛在陽光下投出陰影，“到時候我們還在這裏，給寶寶聽風聲當禮物好不好？”
    速寫本被風吹得自動翻頁，停在今新的的那頁——海鷗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太陽，旁邊用彩鉛寫著：“寶貝，這是爸爸媽媽第一次帶你看世界。”沈紅靠在我肩頭，孕婦裙上的小熊正對著遠處的漁船微笑，而我的目光掠過她的發頂，看見海天相接處，有片雲正慢慢聚成搖籃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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