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若安剛剛端起水杯的手僵在了半空，水杯停在唇邊。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眼神從最初的茫然，迅速轉為震驚，最後匯聚成一種即將噴發的、巨大的荒謬感。
    她死死盯著馬寧，紅唇微張，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心裏其實更多的是心疼和溫暖……
    因為到了這一塊，馬寧還在下意識的想著孩子們。
    馬寧的臉瞬間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額頭上剛消下去的汗珠又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他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個洞，哧溜一下鑽到海裏去。
    巨大的尷尬和求生欲讓他口不擇言，試圖補救：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切小塊……呃……我、我牙口……牙口不太好！對！牙口不好！怕塞牙！”
    他語無倫次，聲音因為窘迫而拔高變調，引得旁邊幾桌客人也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侍者的表情管理徹底失控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艱難地維持著最後一絲專業：
    “呃……好的先生，七分熟，切小塊……因為……牙口問題。”
    他在本子上飛快地記下，然後像逃離瘟疫現場一樣迅速轉身離開。
    葉若安放下水杯，動作慢得像電影慢鏡頭。
    她用手撐著額頭，身體微微前傾，肩膀開始無法抑製地劇烈抖動。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低低的、壓抑的嗚咽聲還是斷斷續續地從指縫裏漏出來。
    顯然，她憋笑憋得快要內傷了。
    其實也是在以這種方式，引誘自己的男人主動開口說話。
    馬寧僵在座位上，感覺靈魂已經出竅了一半。
    他絕望地想，這頓飯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刑罰了。
    他隻能低著頭，假裝研究桌布上那極其抽象的海洋波紋圖案，祈禱時間快點過去。
    這頓在巨大尷尬中艱難推進的晚餐，終於在馬寧味同嚼蠟地吃完他那份被切成小骰子塊的牛排後，接近尾聲。
    葉若安似乎也緩過勁來了，隻是偶爾看向馬寧的眼神裏，還帶著一絲殘留的笑意和心疼。
    “我去下洗手間。”馬寧如蒙大赦般站起來，聲音幹澀。
    他需要逃離這個讓他顏麵盡失的“刑場”，用冷水狠狠拍一拍自己發燙的臉頰。
    “藍珊瑚”的洗手間設計得如同海底洞穴，燈光柔和，空間寬敞，彌漫著淡淡的海洋調香氛。
    水流嘩嘩地衝刷著手掌，帶來片刻的清涼和寧靜。
    馬寧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感覺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
    洗完了。
    關水龍頭。
    就在這一瞬間，沒有任何思考！沒有任何預兆！
    完全是刻在骨子裏的、日複一日在孤兒院洗手池前帶領十個孩子形成的條件反射！
    他的身體自動進入了“馬院長洗手歌”模式！
    他猛地站直身體，雙手在胸前誇張地交叉搓動模擬洗手動作），用一種足以穿透洗手間門板的、幼兒園老師特有的、充滿熱情和節奏感的嘹亮嗓音，高唱起來：
    “嘩啦啦~水龍頭~打開啦！搓手動作）”
    “香泡泡~小手上~開滿花！繼續搓，配合開花手勢）”
    “手心搓~手背搓~指縫也要搓搓它！重點搓指縫）”
    “一二三~甩甩幹~細菌全部逃跑啦！用力甩手三下）”
    歌聲洪亮，字正腔圓，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到位，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和……洗腦的魔性！
    在安靜得隻剩下水流聲的高檔餐廳洗手間裏，這突如其來的“個人演唱會”效果堪比平地驚雷！
    洗手間裏另外兩位正在整理領帶的男士，動作瞬間石化，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們驚愕地扭過頭，看著這位穿著白色襯衣、表情投入忘我、邊唱邊跳洗手操的“表演者”，眼神裏充滿了“我是誰？我在哪？這是什麽新型行為藝術？”的茫然和驚恐。
    歌聲極具穿透力，毫無阻礙地飄出了洗手間，飄進了餐廳靜謐的大堂。
    災難，才剛剛開始。
    靠近洗手間區域的一桌，一個穿著小西裝的、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正百無聊賴地用叉子戳著盤子裏的西蘭花。
    當那充滿魔力的歌聲和熟悉的動作指令詞飄進他耳朵的瞬間，小男孩的眼睛“唰”地亮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從兒童餐椅上“噌”地站了起來，小臉放光，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合唱：
    “手心搓~手背搓~指縫也要搓搓它！”
    稚嫩的童音清脆響亮，小手也跟著比劃起來。
    仿佛一顆火星掉進了幹燥的草原！
    緊接著，另一個角落，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也跟著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地唱：
    “香泡泡~小手上~開滿花！”
    “嘩啦啦~水龍頭~打開啦！”
    “一二三~甩甩幹！”
    星星之火，瞬間燎原！
    短短幾秒鍾，餐廳裏所有能聽懂歌詞、熟悉這套幼兒園“聖歌”的孩子們，像聽到了某種神秘的集結號，紛紛放下手中的刀叉，興奮地離開座位，一邊跟著大聲唱，一邊手舞足蹈地模仿著搓手、甩手的動作！
    稚嫩的歌聲此起彼伏，匯聚成一股充滿童真卻極具破壞力的音浪，徹底淹沒了餐廳原本的鋼琴曲和低語交談！
    大人們完全懵了！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突然“暴動”的孩子，試圖阻止：
    “寶寶！快坐下！別唱了！”
    “怎麽回事？誰在唱歌？”
    “洗手歌？這裏？”
    “天哪……”
    整個“藍珊瑚”餐廳陷入了一場由洗手歌引發的、失控的童聲大合唱風暴！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侍者們端著盤子僵在原地，滿臉寫著“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
    而風暴的中心——馬寧，此刻正甩幹手上的水珠，帶著一種“終於完成一件大事”的輕鬆感雖然隻是洗了個手），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門打開的瞬間，那鋪天蓋地的、由十幾個稚嫩童音匯成的“洗手歌大合唱”如同海嘯般迎麵拍來！
    馬寧臉上的輕鬆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比剛才點牛排時更甚十倍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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