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太子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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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養心殿。
    “砰!”
    上好的鈞窯青瓷茶盞被狠狠摜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滾燙的茶湯和碎瓷濺了一地。
    “好一個竇綸!”
    永徽帝猛地從禦案後站起身,指著禦案上蔡福那份奏報,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數十匹草原種馬,這樣的國之重器竟毀於一旦!”
    他的臉色因暴怒而漲紅,“封鎖馬場、囚禁副使、欺上瞞下,還敢恬不知恥地請功?!”
    “他竇綸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覺得朕老糊塗了?!”
    咆哮聲在空曠的禦書房內回蕩,侍立角落的老太監總管李德全早已嚇得匍匐在地,大氣不敢出。
    蔡福垂手肅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將此刻帝王的震怒盡收眼底,麵上卻無一絲波瀾。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
    蔡福適時地上前躬身勸慰,“竇綸罪大惡極,萬死難贖,幸得鎮國公明察秋毫,雷霆手段將其拿下,又及時處置疫情,隔離病源,方未釀成更大禍患。”
    “魏無忌副使忍辱負重,拚死留下竇綸罪證,也是功不可沒...”
    “許琅...魏無忌...”
    永徽帝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聽到這兩個名字後,眼中的怒火稍稍被一種更深的複雜情緒所取代。
    他緩緩坐回龍椅,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許琅...又是許琅!
    這個曾經被他寄予厚望、屢立奇功的年輕國公,如今已是一柄過於鋒利的雙刃劍。
    這柄劍,懸在北莽的頭上,又何嚐不是懸在他這皇帝的頭頂?
    “傳旨!”
    永徽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竇綸罪證確鑿,即刻押入天牢,著三司會審!從犯雷橫、王煥等,一並嚴懲!”
    “青州指揮副使魏無忌臨危受命,忠勇可嘉,擢升為青州指揮使,全權負責馬場重建及善後事宜!”
    “陛下聖明!”
    蔡福躬身領命,心中微定。
    看來國公爺的囑托,他是完成了。
    不過就在蔡福離去不久後,殿外便傳來內侍急促的通稟:“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永徽帝眉頭猛地一皺,眼中閃過一絲厭煩與冷意。
    “宣!”
    沉重的殿門開啟,太子疾步而入。
    他甫一入內,便撩袍跪倒在地。
    “父皇,兒臣有罪!”
    “竟讓竇綸此等狼心狗肺之徒竊據青州要職,釀成如此塌天大禍!”
    “兒臣愧對父皇信任,愧對朝廷,愧對青州軍民!”
    “請父皇重重責罰!”
    他重重叩首,姿態放得極低。
    永徽帝冷冷地看著跪伏在地的兒子“你一句識人不明,就能抵得過青州馬政根基動搖?”
    “竇綸是你舉薦的,是你的人!他所作所為,你就真的一無所知?”
    太子身體微微一顫,“父皇明鑒,兒臣舉薦竇綸,隻因他早年曾隨軍曆練,略通軍務,兒臣萬萬沒想到他竟如此膽大包天,喪心病狂!”
    “兒臣若有半分指使或縱容,願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當然知道這背後極有可能是許琅的手筆,但此刻絕不能辯解。
    辯解就意味著心虛,意味著與竇綸脫不開幹係。
    隻能認下這失察之罪,以退為進!
    他抬起頭,再度說道:“父皇,兒臣痛定思痛,深感竇綸之禍,根源在於青州遠離中樞,鞭長莫及!”
    “許國公雖功勳卓著,然青州叛亂早已平定,國公坐鎮青州,手握重兵,又總攬民政軍務,此非長久之計啊!”
    他話鋒一轉,“兒臣鬥膽懇請父皇,速召許國公回京述職!”
    “一則,青州馬場劇變,國公身為鎮守,無論功過皆需當麵向父皇陳情;二則,國公勞苦功高,久在邊陲也該回京休沐了。”
    “若國公眷戀青州權柄,執意不回...”
    太子沒有說完,但話語中的威脅之意已昭然若揭
    若許琅執意不回就是擁兵自重,心有異誌!
    屆時,他就有的是文章可做。
    永徽帝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盯著太子,眼神變幻莫測。
    許琅在青州如同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讓他寢食難安。
    召回京都,置於眼皮底下,削其羽翼,分其權柄,自然是上策。
    太子此計雖然包藏禍心,欲借京都的漩渦將許琅困死、分化,卻也正中他的下懷。
    “許琅...是該回來了。”
    永徽帝沉默良久後緩緩開口,“傳旨,命鎮國公許琅接旨後即刻啟程回京述職,不得延誤!”
    “父皇聖明!”
    太子雲再次叩首,嘴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
    宋洛城,府衙官邸。
    兩封幾乎同時抵達的密信,靜靜地躺在許琅的書案上。
    一封信箋素雅,帶著淡淡的蘭香,火漆封印上是一朵精巧的雲紋。
    這封信來自長公主雲陽,信中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
    “父皇震怒,竇綸已經下獄,然太子以退為進,力主召兄回京,其心歹毒,欲困兄於樊籠,漸削其勢。”
    “若兄抗旨,恐授人以柄,然京都暗流洶湧,太子黨羽磨刀霍霍,兄若回京,務必慎之又慎!”
    “雲陽在京自當竭力周旋,然獨木難支,望兄速決!”
    另一封則更為隱秘,信封是普通的酒樓賬單樣式,落款是“春滿樓”。
    打開後,裏麵卻是杜三娘那特有的、帶著三分嫵媚七分鋒利的筆跡。
    “爺,京都起風了,風向...東宮。”
    “竇綸成了死狗,太子表麵認栽,實則恨爺入骨,宮裏傳出消息,陛下已下旨召爺回京。”
    “太子府這幾日門客進出頻繁,吏部、禦史台幾條狗腿子叫得尤其歡實,怕是要在‘擅權’、‘跋扈’、甚至‘馬瘟失察’上做文章,攀咬魏將軍,潑爺髒水。”
    “爺若回則是龍潭,不回則是刀山,三娘手下的小雀兒們已全部撒出去,盯死各方動靜。”
    燭火跳躍,將許琅棱角分明的側臉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太子的圖謀,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麵前。
    回京,是請君入甕,等著他的是明槍暗箭,是逐步的瓦解與傾軋。
    不回,便是公然抗旨,立刻就能被扣上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滔天罪名!
    好一個陽謀!
    “嗬...”
    許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沒有半分畏懼,反而帶著一種興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下的青州城輪廓依稀可見,更遠處是剛剛經曆劇痛、正在魏無忌指揮下艱難重建的雲丘馬場方向。
    魏無忌的任命已經下達,這個位置暫時穩了。
    青州的根基,經過竇綸之亂的清洗,反而被他牢牢握在了手中。
    回京?那就回!
    他許琅,何曾懼過陰謀陽謀?
    太子想把他困在京都的棋盤上慢慢絞殺?那他就掀了這棋盤!
    “牛大力!”
    “末將在!”
    守在門外的巨漢轟然應諾,推門而入,如同鐵塔。
    “傳令親衛營,讓張定方點五百精騎,輕裝簡從,隨本公回京!”
    許琅語速極快,“其餘黑袍軍各部嚴守駐地,一切軍務暫由魏無忌管轄。”
    “告訴他,讓他把青州給本公守好了,一隻蒼蠅也別放進來搗亂!”
    “得令!”
    牛大力精神大振,眼中凶光閃爍,大帥這是要帶他們殺回京都了!
    牛大力走後,許琅走回書案。
    他先提筆,給魏無忌寫了一封簡短卻分量極重的信。
    “無忌,青州托付於你,馬場乃重中之重,放手施為,無需顧忌。”
    “凡有阻撓、掣肘、陰奉陽違者,無論何人背景皆可先斬後奏!
    “天塌下來,有本公頂著!”
    “京都風起,勿念,守好家業,靜待佳音。”
    這是給予魏無忌在青州絕對的權威和生殺大權!
    有這封信,魏無忌便是青州真正的無冕之王!
    接著,他又抽出一張更小的素箋,隻寫了寥寥數字。
    “三娘備酒,風大,多備炭火,故人不日抵京。”
    最後,他沉吟片刻後給雲陽公主回了一封信。
    “旨意已至,本公即日啟程,京都風雲,不過疥癬之疾。”
    “殿下保重,待本公入京,自當處理周全!”
    三封信寫完,火漆封印。
    許琅拿起那份明黃刺眼的召他回京的聖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回京述職?”
    他低聲自語,“也好,本公倒要看看,這京都的水到底有多渾。”
    “既然太子想玩,那本公就陪你玩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