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風雪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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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塵封怨難銷,
一線微光覓道遙。
蘇婉的日記本攤開在沈青臨工作台冰冷的金屬桌麵上。
柔和的燈光下,那些娟秀卻透著瘋狂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無聲訴說著一個世紀前的絕望。
阮白釉指尖劃過一行模糊的墨跡,那裏似乎被淚水浸染過。
“……絕望之際,偶遇一道人,言此乃血脈孽緣,非人力可解……贈符數張,言或可暫緩,然終非長久之計……其人仙風道骨,卻麵露難色,似有難言之隱……”
這幾句隱藏在大量絕望囈語中的記錄,之前被他們匆匆翻閱時忽略了。
此刻,卻像黑暗中亮起的一點火星。
“道人?”沈青臨俯身,湊近細看,眉頭微蹙。
“蘇婉在她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道士。”阮白釉輕聲說,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他說這是血脈孽緣,非人力可解。”沈青臨重複著日記裏的話,眼神銳利起來,“但他還是給了符咒,說可以‘暫緩’。”
這本身就存在矛盾。
如果真的無法可解,又何來“暫緩”一說。
“而且,他還‘麵露難色’,‘似有難言之隱’。”阮白釉補充道,“這說明,他可能知道些什麽,隻是因為某些原因沒有說出來,或者……他嚐試過,但失敗了。”
就像蘇婉自己一樣。
沈青臨直起身,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目光投向窗外霧港市迷離的夜景。
霓虹燈的光芒穿透薄霧,在冰冷的玻璃上暈染開一片片虛幻的光斑。
“一個近百年前的道士。”他的聲音低沉,“線索太少了。”
“但這是除了地圖之外,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阮白釉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她看著窗外光怪陸離的城市,心裏卻想著那個可能知曉秘密的道士。
“霧港市雖然大,但道教傳承有序,有名望的道長或者道觀,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沈青臨側過頭看她,她清冷的側臉在霓虹光影下顯得格外堅定。
“你想去找他的後人?”
“嗯。”阮白釉點頭,“蘇婉沒有寫明道士的姓名和道號,但她提到了‘仙風道骨’,‘麵露難色’,這或許是尋找的線索。”
也許,這位道士在當時的霧港市小有名氣。
也許,他的後人還保留著關於那段往事的記憶,或者更重要的東西。
比如,那位道士未能說出口的“難言之隱”。
沈青臨沉吟片刻。
“好。”他言簡意賅,“我來想辦法查。”
他的資源和人脈,在查找這種舊事上,比阮白釉更有優勢。
接下來的幾天,沈青臨動用了他能動用的所有關係。
警局的檔案庫,曆史文獻館,甚至是一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信息販子。
阮白釉則一頭紮進了霧港市大大小小的道觀和與道教相關的文化研究會。
她耐心地詢問那些上了年紀的道長,查閱泛黃的道觀誌,試圖從故紙堆裏找到一絲線索。
過程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時間太久遠了。
將近一個世紀的風雨,足以磨滅太多痕跡。
很多道觀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人事更迭,文獻散佚。
那些老道長們,對於百年前的人物,大多也隻是語焉不詳。
挫敗感像霧港市無處不在的濕氣,一點點滲透進阮白釉的心裏。
這天下午,她從城西一座幾乎已經半廢棄的小道觀出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
道觀藏在縱橫交錯的老巷深處,斑駁的紅牆上爬滿了青苔,香火早已斷絕。
看守道觀的是一個耳背的老者,對於她的詢問,隻是茫然地搖頭。
手機響起,是沈青臨。
“有消息了。”他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振奮。
阮白釉精神一振。
“找到了?”
“不能完全確定,但可能性很大。”沈青臨說道,“我托人查了民國時期霧港市有記載的道士名錄,結合蘇婉日記裏‘仙風道骨’、‘麵露難色’的描述,以及一些零散的地方傳說,篩選出一個人。”
“誰?”阮白釉的心跳不由加快。
“玄虛子。”沈青臨報出一個名字,“據說此人道法高深,但性情古怪,深居簡出。有傳聞說,他曾試圖插手一些‘不該管’的事情,後來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變得更加避世。”
“‘不該管’的事情?”阮白釉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具體不詳,都隻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沈青臨頓了頓,“關鍵是,玄虛子有個傳人,一直守著他的道統,現在還在世。”
阮白釉幾乎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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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裏?”
“城北,清風觀。”
清風觀。
這個名字阮白釉有些印象,似乎是霧港市現存最古老的道觀之一,隻是位置偏僻,香火也並不鼎盛。
兩人沒有耽擱,立刻驅車前往城北。
車子穿過繁華喧囂的市區,駛入相對安靜的老城區。
道路漸漸變窄,兩旁的建築也從摩天大樓變成了低矮的舊式樓房。
空氣中彌漫著老街區特有的,混合著潮濕、食物和生活氣息的味道。
清風觀坐落在一條蜿蜒石板路的盡頭,掩映在一片茂密的古樹之中。
與阮白釉之前去過的那些或破敗或商業化的道觀不同,清風觀顯得異常清幽古樸。
朱紅色的木門半掩著,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飽經風霜的牌匾,上書“清風觀”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院內傳來悠遠的誦經聲,伴隨著淡淡的檀香。
兩人對視一眼,推門而入。
院子不大,打掃得一塵不染。
青石板鋪就的地麵,幾棵上了年頭的鬆柏蒼翠挺拔。
一個穿著青色道袍,須發皆白的老道長,正背對著他們,站在殿前的香爐旁,似乎在整理香灰。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沉靜的韻律。
聽到腳步聲,老道長緩緩轉過身。
他的年紀看上去很大了,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但眼神卻異常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沒有詢問他們的來意,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們。
沈青臨上前一步,微微頷首。
“道長,我們是來打聽一位故人。”
老道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片刻,最後落在沈青臨身上。
“玄虛子?”他緩緩開口,聲音蒼老卻並不渾濁。
沈青臨和阮白釉心中都是一凜。
他竟然直接猜到了。
“是。”沈青臨沒有隱瞞,“我們查到,玄虛子道長可能與百年前的一樁舊事有關,想向您請教。”
老道長沉默了片刻,轉身走向一旁的石凳,坐下。
“家師的名諱,已經很多年沒人提起了。”他示意兩人也坐下,“你們找他,所為何事?”
阮白釉將蘇婉日記中關於道士的記載,以及骨瓷詛咒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她刻意隱去了威廉和地圖的關鍵信息,隻說是家族流傳下來的詛咒。
老道長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卻仿佛有暗流湧動。
直到阮白釉說完,他才長長歎了口氣。
“果然是那件事……”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家師當年,確實卷入過。”
沈青臨的心提了起來。
“那他……”
“失敗了。”老道長打斷了他,語氣肯定,“家師道法雖精,但對方牽扯的因果太大,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轉。”
“對方?”阮白釉追問,“是指詛咒本身,還是施咒的人?”
老道長搖了搖頭。
“家師未曾細說。”他看著遠處蒼翠的鬆柏,眼神悠遠,“他隻說,那是一種與血脈深度糾纏的惡毒力量,源頭……深不可測。”
這個說法,與蘇婉日記裏的描述不謀而合。
“家師回來後,便告誡我,不得再碰觸此事,以免引火燒身。”老道長繼續說道,“他耗費了大量心血,試圖尋找破解之法,但收效甚微。”
希望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下去。
阮白釉的心微微下沉。
如果連玄虛子都束手無策,他們又能做什麽呢?
沈青臨卻捕捉到了老道長話語中的一絲微妙之處。
“您說,收效甚微?”他看著老道長,“也就是說,並非完全沒有收獲?”
老道長的目光轉向沈青臨,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家師晚年,將他畢生所學,以及對那詛咒的研究,都記錄在了一本手劄之中。”
手劄!
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呼吸同時一滯。
“那本手劄……”阮白釉的聲音有些幹澀。
老道長站起身,走到大殿旁的一個偏房門口,推開了那扇同樣古舊的木門。
“家師臨終前交代,若日後有緣人尋來,並非為一己私利,而是真心想解開這孽緣,便可將手劄交予。”
他回頭看向兩人,目光深邃。
“但他也警告,手劄中的記載,或許能指引方向,但同樣可能帶來更大的凶險。”
“窺探天機,是要付出代價的。”
偏房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舊紙張和草藥混合的氣味。
老道長從一個布滿灰塵的木箱深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冊子。
冊子很厚,邊緣已經磨損,看得出年代久遠。
“這就是家師留下的手劄。”老道長將冊子遞給沈青臨,“裏麵的內容,連我也不曾完全看懂。能否找到你們想要的答案,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沈青臨接過手劄,入手沉甸甸的。
那不僅僅是紙張的重量,更承載著近百年的秘密,以及一位道長未盡的執念。
“多謝道長。”沈青臨鄭重地說道。
老道長擺了擺手。
“不必謝我。”他的目光掃過兩人,“隻希望你們,好自為之。”
“記住,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很難再關上了。”
離開清風觀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濃重,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車內,隻有手劄封麵粗糙的觸感,提醒著他們此行的收獲。
阮白釉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心中五味雜陳。
找到了玄虛子的後人,得到了關鍵的手劄,這無疑是巨大的進展。
但老道長最後的警告,卻像一塊石頭壓在心頭。
更大的凶險。
窺探天機的代價。
那本看似普通的冊子裏,究竟隱藏著怎樣驚人的秘密?
它會是解開詛咒的鑰匙,還是通往更深黑暗的陷阱?
沈青臨握著方向盤,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他能感受到阮白釉的不安,也清楚自己肩上的重量。
蘇婉的絕望,玄虛子的未盡之憾,如今都壓在了他們身上。
前路迷霧重重,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那本來自百年前的手劄,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仿佛一個沉睡的古老靈魂,等待著被喚醒。
而喚醒它的代價,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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