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虛實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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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交織畫中謎,墨色深處隱殺機。
古卷沉沉誰能解,霧港舊事待新提。
回到阮白釉位於老城區邊緣的工作室,時間仿佛也慢了下來。這裏與其說是一個現代都市裏的空間,不如說是一個被時光精心醃漬過的角落。空氣中彌漫著舊木、古籍和修複材料混合的獨特氣味,與外麵霧港市潮濕、帶著海腥和尾氣味道的空氣截然不同。高大的窗戶透進些許天光,卻被厚重的窗簾過濾得柔和而朦朧,恰好適合審視那些經不起強光曝曬的脆弱古物。
沈青臨小心地將那特製的長筒放在寬大的紅木工作台上,阮白釉則仔細地淨了手,動作輕柔地取出錦緞套,再緩緩將那幅承載著太多秘密和不祥預兆的畫卷展開。
當畫卷完全鋪展在燈光下時,那股在修複店初見時的詭異感再次撲麵而來。昏黃的燈光下,畫上的色彩似乎比在自然光下更加濃鬱,也更加陰沉。那些圍繞著祭壇的人影,麵目依舊模糊不清,但他們的姿態——或高舉雙手,或匍匐在地,或扭曲著身體——無一不透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投入。祭壇中央,那套熟悉的骨瓷茶具靜靜放置,在周圍狂熱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冰冷而突兀。茶壺的壺嘴,似乎正對著畫外,像一隻窺探的眼睛。
“‘真相藏於虛實之間’……”阮白釉再次低聲念出這八個字,目光緊鎖著畫卷,“這句話,一定不僅僅是指畫的內容是虛構與真實的結合。”
沈青臨戴上了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俯下身,幾乎將臉貼近畫卷,從右到左,再從上到下,以一種近乎苛刻的法醫式嚴謹,審視著每一寸畫麵。他的手指並未觸碰畫紙,隻是懸空移動,指示著他觀察的焦點。
“你看這裏,”沈青臨指向畫卷左下角的一處陰影,“顏料的層次和筆觸,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似乎……被修改過,或者說,是後來添加的?”
阮白釉立刻湊近,拿出他的高倍放大鏡,仔細觀察沈青臨指出的區域。那是一片描繪著地麵苔蘚和碎石的角落,在放大鏡下,可以看到底層顏料的痕跡與上層覆蓋的深色調有細微的差異。“確實,”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這裏的用色和筆法,更像是為了掩蓋什麽。而且,你看這苔蘚的畫法,非常寫實,幾乎可以辨認出是霧港市特有的一種‘銀絲蕨’,這種蕨類隻在特定的陰濕環境下生長。”
“特定的陰濕環境……”沈青臨若有所思,“比如廢棄的防空洞?或者老建築的地下室?”
“有可能。”阮白釉點頭,“但這還不夠具體。”
他們的目光再次回到畫麵的整體構圖上。初看之下,人群的分布似乎雜亂無章,完全是為了烘托中央祭壇的儀式。但看得久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開始浮現。
“這些人……”阮白釉皺起眉頭,用手指輕輕點著其中幾個人影,“他們的位置,並非完全隨機。你看,這個高舉雙手的人,和那個跪地的人,還有遠處那個背對著我們的人……他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一種模式?”
沈青臨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找來一張半透明的描圖紙,覆蓋在畫卷上小心地懸空,並未直接接觸),然後用鉛筆輕輕勾勒出主要人影的位置。當他將描圖紙移開,單獨審視那些標記點時,一個模糊的形狀顯現出來。
“這像什麽?”沈青臨看著紙上的點陣,眉頭緊鎖。
阮白釉盯著那圖案,腦中快速閃過無數古董器物上的紋樣、古代星圖、甚至是一些失傳的宗教符號。“有點像……”他遲疑著,“有點像某種祭祀的陣法圖?但又不完全是。你看這幾個點,”他指著圖案邊緣的幾個孤立點,“它們似乎偏離了主體結構。”
“如果這不是一個完整的圖案呢?”沈青臨提出另一種可能,“如果……這些點代表的是一個序列?或者說,是一個路徑?”
路徑?阮白釉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威廉的日記。那本日記裏,除了記錄他對林家小姐的情愫、對茶具的癡迷,以及逐漸加深的恐懼外,還有一些語焉不詳的片段,描述了他曾去過的一些地方,參加過的一些“特別的聚會”。那些描述往往很隱晦,充滿了象征性的語言。
“把威廉的日記拿來。”阮白釉說道。
沈青臨很快從隨身攜帶的文件袋裏取出了日記的副本。兩人將日記攤開在畫卷旁邊,開始逐字逐句地對照。
“威廉提到過一次,他在‘月缺之夜’,跟隨引路人穿過‘水邊的窄巷’,到達一個‘石頭心髒’跳動的地方,參加了一場‘靈魂的盛宴’……”阮白釉讀著其中一段,“‘水邊的窄巷’,霧港市有很多這樣的地方,特別是靠近舊碼頭的區域。‘石頭心髒’……這又是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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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臨的目光再次投向畫卷。這一次,他不再關注人物,而是看向背景。畫麵的背景被處理得相當模糊,似乎籠罩在濃霧之中,但隱約能看到一些建築的輪廓。其中,在祭壇的後方,有一個模糊的、類似拱門或者塔樓的結構。
“你看這個,”沈青臨指著那個模糊的結構,“它的形狀,像不像老自來水廠的那個廢棄泵房?”
阮白釉立刻調動起他對霧港市古建築的記憶。“老自來水廠……你是說臨江路那個?確實,那個泵房是磚石結構,主體部分像個堡壘,當地人以前是叫它‘石心房’,因為抽水泵的巨大噪音像心跳一樣……‘石頭心髒’!”
一個模糊的地點開始浮現。臨江路老自來水廠廢棄泵房。
“月缺之夜……”阮白釉看向畫卷的右上角,那裏描繪了夜空,但雲層厚重,幾乎看不到星月。“等等,”他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那片天空,“這裏,雲層的縫隙裏,好像有東西。”
在放大鏡下,厚重雲層的一絲縫隙中,隱約可見一彎極細的殘月,幾乎隻是天邊的一道微弱銀線。
“是殘月!”阮白釉肯定地說,“對應了日記裏的‘月缺之夜’!”
線索開始串聯起來。畫卷描繪的場景,很可能就是威廉日記中提到的那場在“石頭心髒”——老自來水廠廢棄泵房——舉行的“靈魂的盛宴”。而畫卷本身,似乎不僅僅是記錄,更像是一種……地圖或者指南?
“那麽,這些人影的位置呢?”沈青臨的目光回到那張描圖紙上,“如果地點是泵房,時間是月缺之夜,這些點代表的‘路徑’又是什麽意思?”
阮白釉凝視著畫卷,試圖將自己代入畫中那個狂熱而詭異的氛圍。“‘真相藏於虛實之間’……這幅畫,描繪的是儀式現場,這是‘實’。但它傳達的信息,可能隱藏在‘虛’的層麵。比如,這些人影的排列,並非寫實,而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排列。”
他嚐試著將描圖紙上的點,與記憶中老自來水廠泵房的結構圖進行比對。“泵房內部結構複雜,有很多管道、平台和暗室……如果這些點,對應的是泵房內部的特定位置呢?按照某種順序走過這些位置……”
沈青臨的眼神亮了起來:“一個特定的路線!就像尋寶圖一樣!畫卷本身就是一張地圖,指引著通往某個關鍵地點的路線!”
“而這個關鍵地點,”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既有興奮也有不安,“或許就能找到解開詛咒的關鍵物品,或者……答案。”
他們再次審視畫卷,這一次,每一個細節都似乎被賦予了新的意義。那些模糊的人影,不再僅僅是狂熱的信徒,而可能是一個個路標。背景中模糊的景物,也可能暗藏著方位和距離的提示。甚至連顏料的細微差異、筆觸的輕重緩急,都可能包含著某種密碼。
“我們需要更詳細地研究泵房的結構圖。”沈青臨站直身體,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頸椎,“市檔案館應該有保存。同時,我們也要再次梳理威廉的日記,看看有沒有其他關於這個地點或者儀式的描述被我們忽略了。”
“好。”阮白釉小心翼翼地將畫卷重新卷起,動作比來時更加鄭重。這幅畫不再僅僅是一件詭異的古董,它變成了一把鑰匙,一把或許能打開三代人悲劇枷鎖,但也可能引向更深黑暗的鑰匙。
“那個陳老先生說,送畫的蘇姓女人死了。”阮白釉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寒意,“他讓我們小心,不要像她一樣。”
沈青臨的表情也變得凝重:“我們找到的線索越多,就越接近核心。這必然會觸動某些隱藏在暗處的利益,或者……力量。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因為發現了畫卷的秘密,或者試圖利用它,才招來殺身之禍。”
工作室內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沉重。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霧港市特有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紅木桌麵上投下迷離的光斑,如同畫卷上那些搖曳的燭火。
“我們必須去那個泵房看看。”沈青臨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無論那裏有什麽,我們都需要親自去驗證。”
阮白釉點了點頭。恐懼是真實的,但探求真相的欲望,以及解開這纏繞身邊謎團的決心,更加強烈。他能感覺到那套骨瓷茶具仿佛就在身邊,散發著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詛咒氣息,而這幅畫,就是對抗這詛咒的唯一希望。
“什麽時候去?”阮白釉問。
沈青臨看了一眼日曆:“下一個月缺之夜,是在五天後。這幾天,我們收集所有能找到的關於老自來水廠泵房的資料,研究路線,做好準備。”
五天。一個短暫而又可能充滿變數的期限。
他們將畫卷妥善收好,鎖進了工作室裏最堅固的保險櫃中。但即使隔著厚重的鋼板,那畫卷帶來的無形壓力,以及“真相藏於虛實之間”的讖語,依然縈繞在兩人心頭。
離開工作室時,外麵的街道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將霧氣染成了迷幻的彩色。車流穿梭,人聲鼎沸,現代都市的喧囂包裹著他們,卻無法驅散那份來自過去的陰冷。他們知道,當他們踏入那個廢棄的泵房時,將不僅僅是進入一個物理空間,更是踏入一個被時間和秘密封存的“虛實之間”的領域。
而在他們專注於畫卷和泵房的同時,霧港市的某個角落,一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透過窗戶,注視著街燈下兩人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詭異的微笑。畫卷重見天日, ???? (gae),終於要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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