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危局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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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潛行覓蛛跡,舊檔塵封露獠牙。
    迷霧漸開風聲緊,雙生血咒係誰家?
    觀複齋後院那間密室,空氣裏彌漫著陳年木料與微塵混合的獨特氣味,與外麵精致的待客茶室截然不同。這裏沒有窗戶,隻有幾盞角度刁鑽的射燈,光線聚焦在玻璃櫃中形態各異的古物上,以及一張鋪滿了圖紙和零散筆記的巨大紅木工作台。牆壁上懸掛的並非古畫,而是幾幅霧港市的老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細線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記號。阮白釉指尖劃過一張1940年代的城區圖,目光落在標示著“威廉公館”舊址的區域,那裏如今已是摩天大樓林立的金融區。
    “他們試圖用恐懼麻痹我們,用監視切斷我們的信息來源。”阮白釉的聲音在安靜的密室中回蕩,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這種手法,粗暴,但有效。說明他們急了,也說明他們習慣了用權力和資源碾壓一切。”
    沈青臨靠在工作台邊沿,雙臂環抱,眉頭緊鎖。他不像阮白釉那樣熟悉霧港市盤根錯節的曆史和人脈,但他對人性的弱點和行為模式有著法醫般的精準洞察。“急躁,往往伴隨著疏漏。他們越是想全麵封鎖,投入的精力就越分散。就像一張網,拉得太大,總會有薄弱的地方。”
    “沒錯,”阮白釉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他們的優勢在於明處的權勢和財富,以及那個可能存在的‘羽蛇’組織的暗中支持。但他們的劣勢,或許正是這種長久以來的優越感所帶來的傲慢和路徑依賴。”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筆,在一張幹淨的紙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係統訪問被拒,檔案館窺探,街頭襲擊,電話監聽……這些行動都指向一個核心:阻止我們接觸與威廉家族、骨瓷、‘雙生’概念相關的‘過去’。”
    “他們保護的是曆史信息,以及可能存在的、仍在運作的‘詛咒’機製。”沈青臨補充道,“襲擊是為了恐嚇,監聽是為了掌握我們的動向,阻止我們找到新的線索。”
    “所以,他們最緊張的,應該是那些記錄著‘過去’和‘現在’如何維持這種聯係的‘物證’。”阮白釉的筆尖在紙上重重點了一下,“比如,相關的家族文件、記錄,甚至是……某些特殊的場所。”
    “他們既然能動用力量監視我們,修改檔案館記錄,甚至可能在警局內部施加影響,那麽他們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安保措施一定非常嚴密。”沈青臨沉吟道,“正麵突破幾乎不可能。”
    “正麵不行,就側麵。”阮白釉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有算計,也有孤注一擲的決心,“威廉家族在霧港市盤踞近百年,產業遍布,關係網複雜。但越是龐大的家族,內部也越不可能鐵板一塊。而且,總有些地方,因為曆史遺留、產權變更或者其他原因,會處於一種……管理相對鬆懈的狀態。”
    他開始在地圖上圈點。“根據我之前收集的一些資料,威廉家族除了市中心那幾處顯赫的地產,在老城區邊緣,靠近碼頭的地方,還保有一處舊倉庫和一間相連的辦公室。那裏最早是威廉的貿易公司處理船運貨物的地方,後來幾經轉手,產權關係複雜,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威廉家族某個旁支成員的名下。據說現在隻是偶爾用來存放一些……不太重要的雜物。”
    “不太重要?”沈青臨挑眉,“對一個急於掩蓋秘密的家族來說,‘不太重要’的地方,有時反而會藏著最關鍵的東西。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可能覺得我們不會注意到這種不起眼的角落。”
    “正是此意。”阮白釉眼中掠過一絲讚賞,“而且,據我所知,管理那處物業的是威廉家族一個比較邊緣化的成員,名叫阿爾弗雷德·威廉。這個人……嗜賭,而且財務狀況一直不太好。”
    沈青臨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一個有弱點的人,管理著一個看似被遺忘的角落。這聽起來像是一個突破口。”
    “我需要你動用那些‘非官方’渠道,”阮白釉看著沈青臨,“幫我查清楚那個地方的安保情況,以及那個阿爾弗雷德最近的活動規律。尤其是……他什麽時候會去賭場,什麽時候會離開那間辦公室。”
    沈青臨點了點頭。“交給我。法醫中心接觸三教九流,總有些信息渠道是外人不知道的。不過,白釉,就算我們能找到潛入的機會,那裏也可能隻是個空殼,或者布下了陷阱。”
    “我知道有風險。”阮白釉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套靜靜躺在防彈玻璃櫃中的骨瓷茶具,鳳凰火紋在燈光下仿佛有暗紅色的光澤在流動,“但我們不能被動等待。他們已經出招了,我們必須反擊,打亂他們的節奏,讓他們也嚐嚐被動和不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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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霧港市表麵上恢複了平靜。觀複齋依舊開門迎客,阮白釉如常地鑒定古玩,與收藏家們談笑風生,仿佛之前的波折從未發生。而沈青臨則按時出現在法醫中心,解剖台上的冰冷和實驗室裏的數據似乎占據了他全部的精力。
    然而,在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正在湧動。
    沈青臨利用職務之便,接觸了一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物。一個是他曾經幫助過的、因技術開鎖而入獄又出獄的老鎖匠;另一個則是對碼頭區了如指掌的線人,此人過去曾為警方提供過不少關於走私和幫派活動的情報。通過他們,沈青臨拚湊出了阿爾弗雷德·威廉的大致畫像和活動軌跡。
    阿爾弗雷德確實如阮白釉所說,是個典型的敗家子。他繼承了家族的一小部分財產,包括那處舊倉庫和辦公室,但心思完全不在經營上,終日流連於霧港市各大地下賭場和聲色場所。他對那處舊物業的管理極為鬆懈,除了雇傭了一個年邁的看門人白天看守外,晚上幾乎無人值守。辦公室的安保係統也十分老舊,據老鎖匠判斷,那種型號的鎖,他隻需要幾分鍾就能解決。
    更關鍵的信息是,阿爾弗雷德每周四晚上都會雷打不動地去參加一個高風險的私人牌局,通常會持續到第二天淩晨。這意味著,每周四的深夜,將是那間辦公室防備最鬆懈的時刻。
    “時間窗口很短,風險依然存在。”沈青臨將信息同步給阮白釉時,語氣凝重,“那個老看門人雖然年邁,但萬一被驚動,後果難料。而且,我們無法確定辦公室內部是否有隱藏的警報裝置,或者是否有其他人會臨時造訪。”
    阮白釉正在用一塊柔軟的麂皮擦拭一件青銅爵,動作輕柔而專注。“我們不需要驚動任何人。目標是文件,拿到就走。我們需要的是精準和速度。”他放下青銅爵,看向沈青臨,“周四晚上,我們行動。”
    周四夜晚,霧港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衝刷著霓虹燈投下的迷離光暈,在老舊的石板路上匯成一條條反光的水流。碼頭區的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腥、魚的腥氣以及劣質燃油的味道。
    阮白釉和沈青臨都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閑裝,帽簷壓得很低,融入了濕漉漉的夜色。他們沒有開車,而是乘坐一輛不起眼的出租車,在距離目標倉庫兩條街外的地方下了車,然後步行穿過狹窄、陰暗的小巷。
    雨夜為他們提供了天然的掩護,雨聲也蓋過了一些細微的腳步聲。那棟兩層高的舊式辦公樓孤零零地立在倉庫旁邊,牆皮斑駁,幾扇窗戶黑漆漆的,透不出一絲光亮。隻有門房處亮著一盞昏黃的燈,隱約能看到一個老者佝僂著背,坐在椅子上打盹。
    沈青臨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異常的車輛或行人。他對著阮白釉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如同訓練有素的特工,沿著牆根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繞到了辦公樓的側麵。這裏有一扇不起眼的側門,通往二樓。
    沈青臨從口袋裏掏出一套細長的金屬工具,這是老鎖匠“友情讚助”的。他的手指異常穩定,在雨中摸索著插入鎖孔。細微的金屬摩擦聲被雨聲完美掩蓋。阮白釉則警惕地注視著周圍,尤其是門房的方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終於,一聲輕微的“哢噠”聲響起,鎖開了。
    沈青臨輕輕推開門,一股陳舊的黴味撲麵而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閃身進入門內,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門帶上,沒有鎖死,以備快速撤離。
    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他們放慢了腳步,幾乎是踮著腳尖向上移動。二樓的走廊比下麵更黑,隻有遠處街道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勉強勾勒出幾扇門和堆積雜物的輪廓。
    阿爾弗雷德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沈青臨再次用工具撬開了門鎖。辦公室內的陳設十分混亂,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雪茄和酒精的味道。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空酒瓶和煙灰缸。
    “分頭找。”阮白釉低聲說道,同時打開了一個筆形的小手電,光束克製地掃過房間。
    他們開始快速而仔細地翻查。書架上是一些過期的商業雜誌和幾本落滿灰塵的航運記錄簿。文件櫃大多沒有上鎖,裏麵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舊合同和發票。
    沈青臨的目光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保險箱上。他試著轉動了一下把手,是鎖著的。這種老式保險箱,沒有密碼和鑰匙很難打開。
    “白釉,你看這個。”沈青臨示意阮白釉過來。
    阮白釉走近,用手電照了照保險箱的型號和鎖孔。“太費時間,而且動靜太大。阿爾弗雷德那種人,重要的東西未必會放在這麽顯眼的地方。”他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最終停留在辦公桌後麵牆上掛著的一副巨大的、有些褪色的霧港市舊地圖上。
    這幅地圖比他密室裏收藏的任何一幅都要大,畫工也更精細。他走上前,仔細觀察著地圖的邊緣和懸掛方式。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地圖下緣的木質畫框,在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他感覺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縫隙和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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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一動,嚐試著輕輕按壓那個位置。沒有反應。他又試著向上推動。
    隻聽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機括輕響,地圖的下半部分竟然無聲地向上卷起了一小段,露出了後麵牆壁上一個嵌入式的暗格!
    暗格不大,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和一個黑色的硬麵筆記本。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和緊張。阮白釉迅速將文件袋和筆記本取了出來,沒有當場翻看,而是立刻塞進隨身攜帶的背包裏。
    “撤。”沈青臨低聲道。
    他們快速將地圖恢複原狀,確認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辦公室,鎖好門,沿著來路下樓,從側門離開,再次融入雨夜之中。
    直到坐上返回市區的出租車,兩人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一些。雨點敲打著車窗,外麵的世界流光溢彩,車內卻是一片沉默。背包裏的文件袋和筆記本仿佛有著千斤重,散發著危險而誘人的氣息。
    回到觀複齋的密室,他們立刻鎖好門,將那些從威廉家族舊辦公室“借”來的物品攤開在工作台上。
    文件袋裏裝著的是一些看起來像是會計賬目的東西,但仔細看去,卻並非普通的商業流水。裏麵記錄著一些奇怪的資金流向,標注著“維護”、“淨化”、“材料”等語焉不詳的條目,時間跨度長達數十年,最近的一筆記錄就在幾個月前。其中一些資金流向了海外的某些賬戶,還有一些則支付給了霧港市本地的一些似乎與醫療、生物研究相關的機構,但機構名稱都十分隱晦。
    更讓他們心驚的是那個黑色的硬麵筆記本。
    筆記本的紙張已經泛黃,但字跡清晰有力,是用一種老式的鋼筆書寫的英文。前麵大部分內容似乎是某個威廉家族成員的日記或備忘錄,記錄著一些家族內部的瑣事和商業往來。但從大約二十年前開始,筆記本的內容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裏麵詳細記錄了威廉家族為了維持所謂的“家族詛咒”所做的種種努力,包括定期尋找符合特定條件的“容器”,進行某種秘密儀式,以及如何處理那些“失敗”或“過期”的容器。字裏行間透露出一種冷酷和理所當然,仿佛這並非什麽邪惡的詛咒,而是一項必須履行的家族責任。
    最讓阮白釉和沈青臨感到寒意的是筆記本最後幾頁的內容。上麵赫然出現了他們兩人的照片,是偷拍的角度,背景分別是觀複齋門口和法醫中心大樓。照片旁邊是手寫的注釋,詳細記錄了他們的身份、背景、近期活動,甚至包括他們調查骨瓷茶具的每一個步驟!
    “……阮白釉,古董鑒定專家,觀複齋主人,對1943年骨瓷有異常興趣,與沈青臨聯係密切……”
    “……沈青臨,法醫中心主任,技術高超,正在分析茶具殘留物及相關屍檢報告,試圖尋找基因聯係……”
    “……目標已警覺,需加強監控,必要時采取‘清除’手段,防止‘雙生’秘密泄露……”
    “清除手段……”沈青臨的聲音冰冷,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看著照片上阮白釉在觀複齋門口與人交談的側影,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阮白釉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但他很快恢複了鎮定,隻是眼神深處多了一層冰冷的火焰。“他們不僅知道我們在查什麽,甚至連‘雙生’這個詞也知道了。看來,我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這個詛咒的核心,就與‘雙生’有關。”
    “而且,他們已經把我們列為了必須除掉的目標。”沈青臨拿起那本筆記本,紙張的觸感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這份文件,是鐵證,但也把我們徹底推到了懸崖邊上。”
    密室裏再次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大了,敲打著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成功地從虎口拔牙,獲取了關鍵的證據,但也徹底暴露在了獠牙之下。威廉家族,或者說隱藏在背後的那個勢力,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根深蒂固,也更加不擇手段。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將那些文件和筆記本重新整理好,小心地鎖進一個帶有特殊密碼鎖的保險櫃裏。“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了他們的部分運作方式,也知道了他們對我們的了解程度。這讓我們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可以更加有的放矢。”
    他的目光轉向沈青臨,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決絕:“青臨,從現在起,我們每一步都可能踏在陷阱上。對方已經亮出了底牌,接下來,恐怕就是真正的生死較量了。”
    沈青臨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同樣堅定:“我明白。無論前麵是什麽,我們一起闖過去。為了那些無辜的犧牲者,也為了揭開這持續了近百年的罪惡。”
    密室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被拉長,交織在一起。他們知道,這張由威廉家族編織的網已經收緊,而他們,必須找到那最脆弱的一點,用智慧和勇氣,將其徹底撕裂。那本記錄著罪惡的筆記本,既是催命符,也是指向真相的羅盤。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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