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褶紋藏火映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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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幽影鎖寒棺,暗繡絲纏舊夢還。
風過殯儀驚碎影,鳳凰浴火謎中燃。
車內的沉默像一塊冰,緩慢地在兩人之間蔓延,帶著殯儀館特有的陰冷氣息。霧氣在車窗外翻滾,將霧港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片迷離的光暈。沈青臨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指關節泛出白色。那具穿著月白旗袍的女屍,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釘入了他的思緒。不僅僅是因為那詭異的模仿妝容,更因為其中蘊含的、尚未明了的惡意與挑釁。
“不對勁。”沈青臨突然開口,聲音打破了車廂裏的寂靜,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阮白釉緩緩睜開眼,側頭看他。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疲憊和因記憶碎片侵擾而生的不安。“怎麽了?”
“那件旗袍。”沈青臨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車窗外的濃霧,“我剛才檢查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太平整了,除了必要的褶皺,幾乎沒有多餘的痕跡。就像是……”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精準的詞,“就像是刻意要展示什麽,又或者,刻意隱藏了什麽。”
他的直覺一向敏銳,尤其是在觀察細節方麵。法醫的職業素養讓他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可能隱藏線索的異常。
阮白釉的心頭猛地一跳。旗袍……蘇曼玲……民國……這些詞語在她腦海中盤旋,每一次碰撞都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隱藏了什麽?”
“我不知道,”沈青臨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在下一個路口掉頭,“但我們得回去看看。在屍體被送去解剖之前,我必須再確認一次。”
車子重新駛向西郊,逆著逐漸稀疏的車流,像一條執拗的魚,溯洄向那片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區域。殯儀館灰白色的建築在越來越濃的霧氣中再次顯現,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地平線上,吞噬著光線和溫度。
老陳看到去而複返的兩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沈法醫?阮小姐?怎麽又回來了?忘了什麽東西?”他剛送走一批前來悼念的家屬,正準備去處理些文件。
“老陳,麻煩你,我們需要再看一下那具女屍。”沈青臨的語氣不容置疑,眼神裏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
老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好,跟我來吧。不過動作要快,解剖室那邊已經在準備了。”
再次踏入那間停屍房,刺骨的寒意仿佛比之前更加濃烈。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若有若無的腐敗氣息混合的怪異味道。那具躺在不鏽鋼推車上的女屍,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態,月白色的旗袍包裹著年輕而冰冷的軀體,臉上那模仿蘇曼玲的妝容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愈發詭異和淒厲。
沈青臨沒有絲毫猶豫,戴上新的無菌手套,徑直走到推車旁。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女屍的臉龐或是裸露的皮膚上,而是直接聚焦在那件剪裁合體的旗袍。
“光線太暗了。”沈青臨皺眉,抬頭對站在門口的老陳說,“老陳,能不能把備用照明打開?功率最大的那種。”
“行,沒問題。”老陳轉身去操作牆上的開關。
幾秒鍾後,數道強光從天花板的不同角度投射下來,將整個停屍間照得亮如白晝,也讓那具女屍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無所遁形。強光之下,旗袍月白色的真絲麵料泛起一層冰冷的光澤,上麵的暗紋似乎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阮白釉站在沈青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強忍著胃部的不適和腦海中翻湧的異樣感。她看著沈青臨俯下身,手指極其輕柔而仔細地在那件旗袍上移動,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拆解一枚精密的炸彈。他的動作專注而沉穩,每一個細微的停頓都意味著一次審慎的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停屍房裏隻剩下冰櫃壓縮機低沉的嗡鳴聲和沈青臨翻動衣料時發出的細微摩擦聲。阮白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能感覺到,沈青臨一定發現了什麽。
突然,沈青臨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手指停留在旗袍腰側下方,靠近大腿根部的一處隱秘褶皺裏。那裏的布料因為身體的曲線和旗袍的剪裁,形成了一個自然的凹陷,光線很難直接照射進去。
“找到了。”沈青臨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凝重。
阮白釉立刻上前一步,湊近去看。
隻見沈青臨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那層褶皺,將其微微展開。在強光的照射下,那褶皺深處,原本平滑的月白色真絲麵料上,赫然出現了一片極其精細、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的暗繡紋路!
那是一種用同色絲線繡成的圖案,針腳細密,工藝繁複。若非如此近距離、在強光下仔細辨認,幾乎不可能發現它的存在。這片暗繡藏得如此巧妙,仿佛製作者從一開始就不希望它被輕易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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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阮白釉的呼吸一滯,眼睛緊緊地盯著那片紋路。
圖案並不複雜,但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那是一隻鳥的形態,羽翼舒展,尾羽華麗,周身仿佛繚繞著跳躍的火焰……
鳳凰!
更準確地說,是浴火的鳳凰!
這個圖案,阮白釉和沈青臨都絕不陌生!它和那套會滲出暗紅色液體的1943年英國骨瓷茶具底部的款識——那個獨特的鳳凰火紋,幾乎如出一轍!雖然一個是印在瓷器上,一個是繡在絲綢上,載體不同,細節略有差異,但那核心的構圖、神韻,以及那種浴火重生的淩厲姿態,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鳳凰火紋……”沈青臨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震驚,“和骨瓷茶具底部的標記……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像一道驚雷,在兩人心中炸響。
旗袍上的暗繡,竟然是骨瓷茶具的標記!
這絕非巧合!
那個將死者打扮成蘇曼玲模樣的人,不僅模仿了妝容,更是在這件看似普通的旗袍上,留下了如此隱秘而關鍵的線索!這具“旗袍標本”,果然與骨瓷詛咒有著直接而深刻的聯係!
就在阮白釉的目光觸及那鳳凰火紋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
嗡——
她的耳邊仿佛響起了尖銳的汽笛聲,眼前強光下的停屍房瞬間扭曲、褪色,無數紛亂的畫麵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是穿著同樣款式旗袍、身姿搖曳的女人背影,走在一條鋪滿梧桐落葉的老上海街道上……是昏暗的房間裏,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擺放在紅木桌上,茶杯邊緣似乎有暗紅色的液體在緩緩流動……是急促的爭吵聲,夾雜著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低吼,語言模糊不清,但那份絕望和恐懼卻清晰地傳遞過來……是一雙冰冷的手,正在為某人細致地描畫著紅唇,鏡子裏映出的,卻是一張驚恐而扭曲的臉……
“呃……”阮白釉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身體晃了晃,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推車邊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回過神來。她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白釉?你怎麽了?”沈青臨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關切地問道。他的目光裏充滿了擔憂。
“沒事……”阮白釉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壓下腦海中那些洶湧的、不屬於她的記憶,“看到這個圖案……又有一些……片段閃過……”
她的話語有些斷續,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那些民國時期的記憶碎片,因為這枚鳳凰火紋的刺激,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猛烈,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試圖將她的意識拖拽回那個遙遠的、充滿謎團和血腥的年代。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呼——嗚——
一陣狂風毫無征兆地從外麵呼嘯而過!殯儀館厚重的窗戶被吹得發出“哐啷哐啷”的巨響,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憤怒地撞擊著玻璃。風聲尖銳,如同鬼哭狼嚎,穿過建築的縫隙,在停屍房內卷起一股更加陰冷的旋風,吹得懸掛的燈管微微搖晃,光影在冰冷的牆壁和地麵上淩亂地跳躍。
老陳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窗外望去,卻隻能看到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在瘋狂翻湧,仿佛有生命一般。“這鬼天氣……”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但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卻讓沈青臨和阮白釉的心頭同時一凜。
太巧合了。
在他們發現這枚隱藏的鳳凰火紋的關鍵時刻,外麵突然狂風大作。這詭異的天氣變化,仿佛是在為他們的重大發現伴奏,又像是在發出某種警告,充滿了不祥的意味。
沈青臨扶著阮白釉,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暗繡的鳳凰火紋上,眼神變得無比深邃。他小心地用手機拍下多張清晰的照片,從不同角度記錄下這個重要的發現。
“看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這具屍體,就是衝著骨瓷詛咒來的。這枚鳳凰火紋,就是連接這一切的關鍵。”
阮白釉點了點頭,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卻重新變得堅定起來。身體的不適和記憶的侵擾讓她痛苦,但這個發現帶來的衝擊和其中蘊含的線索,卻讓她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正一步步逼近那個橫跨了近一個世紀的黑暗秘密。
“蘇曼玲……旗袍……鳳凰火紋……骨瓷茶具……”她喃喃地重複著這些關鍵詞,試圖將它們在腦海中串聯起來,“威廉家族費盡心機送來警告,現在又出現一個帶有詛咒標記的‘標本’……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僅僅是恐嚇?還是想引導我們去發現什麽?”
“或許兩者都有。”沈青臨沉聲道,“他們可能想用恐懼讓我們退縮,但也可能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傳遞某種信息,或者……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儀式?
這個詞讓阮白釉的心髒驟然一縮。聯想到那套會“流血”的骨瓷茶具,以及這具被打扮得如同祭品般的屍體,一種更加陰森可怖的猜想在她心底浮現。
“老陳,麻煩你了。”沈青臨直起身,對老陳說道,“屍體可以送去解剖了,重點檢查死亡時間、死因,以及……她身上是否還有其他類似的標記或異常。”
“明白。”老陳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對年輕男女,眼神裏多了幾分凝重和擔憂。他在這裏工作了大半輩子,形形色色的屍體見過不少,但像今天這樣詭異邪門的情況,還是頭一次遇到。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樁普通的謀殺案。
沈青臨扶著阮白釉,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具即將被送往解剖台的女屍,以及那隱藏在月白旗袍褶皺深處的鳳凰火紋。這個發現,像一把鑰匙,插入了那扇緊閉的、通往過去的黑暗之門。門縫中透出的,是更加濃重的血腥味和更加刺骨的寒意。
他們轉身離開停屍房,外麵的風聲似乎小了一些,但霧氣依舊濃重。走廊裏的燈光明明滅滅,將他們的身影拉長又縮短,如同在現實與幻境之間徘徊。
調查的腳步,因為這枚鳳凰火紋的出現,變得更加急切,也更加危險。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風暴的中心,而那隻隱藏在曆史塵埃中的浴火鳳凰,正以一種他們無法預料的方式,緩緩展開它沾滿鮮血的羽翼。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滿荊棘與陷阱,每一步,都可能踏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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