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紋絡織謎牽暗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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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月影碎,古卷墨痕幽。
一線天光自石門縫隙艱難擠入,隨即又被兩人身後緩緩合攏的厚重石門無情吞噬。重回地麵之上,帶著地下密室那股揮之不去的陰冷與血腥氣,沈青臨和阮白釉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霧港市夜晚潮濕而混濁的空氣。盡管這空氣中彌漫著工業廢氣與海水的鹹腥,卻也比那地下的死寂與絕望要鮮活得多。
回到沈青臨那間位於老城區、充滿書卷氣的古董修複工作室時,天色已近拂曉。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室內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與桌上那盞孤零零的暖黃色台燈光暈交織,勉強驅散了些許兩人從地下帶來的寒意。工作室裏彌漫著舊書、木料和修複劑混合的獨特氣味,這熟悉的環境讓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稍稍放鬆。
沈青臨沒有急著休息,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片從灰燼中搶救出來的紙張殘片,如同對待最脆弱的文物一般,平鋪在工作台上的一張潔淨的絨布上。每一片都邊緣焦黑,質地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徹底化為齏粉。他打開強光工作燈,調整著角度,使得那些殘缺的文字和符號在光下纖毫畢現。
阮白釉脫下外套,給自己和沈青臨各倒了一杯溫水。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底帶著深深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專注,緊緊盯著那些殘片。地下密室的經曆像一場噩夢,可手中握著的這些實實在在的線索,又不斷提醒她那並非幻覺。她端著水杯走近工作台,目光同樣被那些詭異的符號吸引。
“這些符號……”阮白釉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祭壇上的,還有那套骨瓷茶具底部的花紋,以及……以及那具女屍肋骨上的鳳凰火紋,它們看起來非常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樣。”
沈青臨點了點頭,他早已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從旁邊的文件袋裏取出幾張高清晰度的照片,那是他之前拍攝的骨瓷茶具底部特寫,以及托朋友從警局那邊獲取的、關於殯儀館那具女屍肋骨鳳凰火紋的x光片和照片。他將這些照片與紙片殘骸並列排開。
燈光下,真相的碎片開始拚湊。骨瓷茶具底部的鳳凰圖案,線條流暢而華麗,帶著一種古典的精致。女屍肋骨上的鳳凰火紋,則顯得更為粗獷和原始,仿佛是用某種滾燙的烙鐵直接印上去的,x光片下甚至能看到骨骼表麵因此產生的細微變形,透著一股野蠻的獻祭意味。而祭壇上的紋路,則最為繁複和龐大,如同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扭曲符號構成的網絡,將放置茶具的中心區域包裹。此刻,這些紙片殘骸上的符號,就像是這個龐大網絡中散落的節點和片段。
“你看這裏,”沈青臨用鑷子輕輕指點著其中一張殘片上的一個符號,又對比著祭壇的照片,“這個彎曲的筆畫,和祭壇邊緣凹槽旁邊的這個刻痕幾乎一致。還有這裏,這個類似火焰的形狀,在茶杯的把手內側,以及那鳳凰火紋的尾羽部分,都出現了變體。”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帶著一種解剖般的精準。長時間的文物鑒定工作,讓他對紋飾、符號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和分析能力。他不再僅僅將這些視為裝飾,而是將它們看作一種語言,一種密碼。
“它們不僅僅是相似,阮白釉,”沈青臨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她,“它們構成了一個體係。一個複雜、完整,並且貫穿了所有線索的符號體係。從骨瓷茶具的燒製,到祭壇的構建,再到……受害者身體上的印記,甚至這些記錄著儀式的紙張,都在使用同一種‘語言’。”
阮白釉的心髒猛地一縮。一個體係?一種語言?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這意味著,那個邪惡的儀式並非一時興起,而是有著周密的計劃和傳承,甚至可能發展出了一套獨屬於它的、用於記錄和傳遞信息的神秘符號。
“如果這是一個體係,”阮白釉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聲音有些幹澀,“那它傳遞的信息是什麽?儀式的步驟?咒語?還是……別的什麽?”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張肋骨鳳凰火紋的照片,一種生理性的不適感再次湧上。
“都有可能。”沈青臨的表情凝重,“但最關鍵的是,這個體係的核心,似乎都圍繞著這個‘鳳凰火紋’展開。它出現在最重要的器物上,出現在祭壇的中心區域,甚至直接烙印在受害者的骨骼上。這絕非偶然。”
他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著那些紙片上的文字。大部分文字已經無法辨認,但偶爾能看到一些類似象形文字的結構,以及一些扭曲的、從未見過的字母或符號,它們與鳳凰火紋的某些局部特征相互呼應,纏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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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殘片上的內容,很可能是解讀這個體係的關鍵。”沈青臨放下放大鏡,揉了揉眉心,連續的緊張和專注讓他也感到了一絲疲憊,“威廉的日記提到了儀式,但語焉不詳。這些殘片,或許就記錄著儀式的具體內容,甚至……目的。”
“可是,”阮白釉指著那些殘片,“它們太殘缺了,而且這些文字和符號我們根本不認識。要去哪裏找線索?”
“這就是我們下一步需要做的。”沈青臨的眼中重新燃起探究的光芒,“我們需要查閱大量的資料。關於古代祭祀、神秘符號學、煉金術、甚至是一些禁忌的民間傳說和巫術記錄。尤其是與鳳凰、火焰、獻祭相關的符號變體。”
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要特別關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租界以及霧港市本地的文獻資料。威廉的日記是那個時期的,骨瓷茶具也是那個年代的產物。也許這種符號體係,就起源於那個動蕩的年代,與當時的某些秘密組織或信仰有關。”
阮白釉看著沈青臨,看著他眼中那份近乎執拗的求知欲和對真相的渴望。她知道,這是一項浩瀚且艱難的工作,如同大海撈針。那些古老的書籍和塵封的檔案裏,可能隱藏著答案,也可能什麽都找不到,甚至可能將他們引向更深的迷宮。
“那具女屍……”阮白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她肋骨上的鳳凰火紋,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這在整個體係裏,代表著什麽?”
沈青臨沉默了片刻,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他。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逐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以及城市輪廓線上依舊閃爍的零星燈火。霧氣似乎更濃了,將這座城市包裹得更加神秘莫測。
“我不知道。”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沉重,“也許,那是一種標記,標記著‘祭品’的身份。也許,那本身就是儀式的一部分,通過在活人身上烙印符號,來完成某種能量的轉化或引導。甚至……”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也許,那具女屍身上的紋路,本身就是這個符號體係中,最關鍵、最核心的一部分。像是一把鑰匙,或者一張地圖。”
這個推測讓阮白釉感到一陣惡寒。將活生生的人體作為承載信息的媒介,這背後所隱藏的殘忍和邪惡,令人發指。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雙臂,仿佛要抵禦那無形的寒意。
“我們需要更多關於那個女屍的信息。”沈青臨轉過身,目光堅定,“她的身份背景,她與那個文物販子,與威廉,與這套骨瓷茶具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聯係?她的死亡,絕不僅僅是為了模仿那個文物販子那麽簡單。”
“警方那邊……”阮白釉有些遲疑。
“我會想辦法。”沈青臨打斷了她,“現在,我們手頭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解讀這些符號。我會聯係一些研究古文字和符號學的朋友,看看他們是否能提供一些幫助。同時,我們需要分頭去查閱資料。市圖書館的特藏部,還有一些私人收藏館,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他看向阮白釉:“你還好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阮白釉搖了搖頭,盡管身體疲憊,但精神卻因為找到了新的方向而重新振作起來。“我沒事。我們開始吧。”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韌勁。經曆了這麽多,恐懼依然存在,但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所謂的“骨瓷詛咒”,與她自己,與她家族模糊的過去,或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她必須找到真相。
於是,在霧港市這個剛剛蘇醒的清晨,沈青臨的工作室裏,燈光徹夜未熄。兩個人,麵對著一堆破碎的、攜帶著百年秘密的紙片,以及那些詭異而充滿力量的鳳凰火紋符號,開始了艱難的解碼工作。
沈青臨調出了他電腦裏儲存的大量關於古代紋飾、圖騰和宗教符號的數據庫,開始進行比對和檢索。他首先將那些相對完整的符號輸入係統,嚐試在已知的符號體係中尋找相似或同源的圖形。從埃及的象形文字到蘇美爾的楔形文字,從凱爾特的渦旋紋到東方的甲骨文、金文,甚至是一些偏門的煉金術符號和神秘學圖章,他都一一進行排查。
阮白釉則負責翻閱那些更為晦澀的紙質書籍。沈青臨的工作室裏收藏著不少關於民俗、巫術和地方誌的舊書,有些甚至是手抄本,紙頁泛黃,字跡模糊。她耐心地一頁頁翻看,尋找著任何可能與鳳凰、火焰、祭祀儀式相關的記載,特別是那些非正統的、被視為異端的傳說和記錄。
時間在專注的沉默中緩緩流逝。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城市的喧囂聲也逐漸透過窗戶傳了進來,但工作室內的氣氛卻依舊凝重。
進展異常緩慢。那些符號似乎自成一體,與任何已知的古代文字或符號體係都隻有零星的相似之處,卻無法構成完整的聯係。它們仿佛是一種被刻意創造出來的、用於特定目的的密碼,其根源被深深地隱藏在曆史的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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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符號……”阮白釉忽然輕呼一聲,指著一本厚厚的、關於中國南方少數民族巫蠱傳說的古舊書籍中的一幅插圖,“沈青臨,你看這個!”
沈青臨立刻湊了過去。那是一幅描繪某種祭祀場景的簡陋插圖,線條粗糙,但依稀能辨認出祭壇、火焰和一個被捆綁的人形。而在祭壇的邊緣,刻畫著一個與他們找到的紙片上某個符號極為相似的扭曲圖形,代表著某種守護或禁錮的力量。
“這是……描述‘血祭’儀式的插圖。”沈青臨仔細辨認著插圖旁邊的模糊注解,那些注解是用一種近乎失傳的方言寫成的,“書中說,這種符號用於標記祭品的‘靈性通道’,引導其生命力流向指定方向……”
他的話音未落,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祭壇邊緣那些不易察覺的凹槽和刻痕。難道那些凹槽,就是用來引導鮮血,配合著這些符號,完成某種能量的汲取或轉移?
這個發現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眼前的迷霧,但同時也帶來了更深的寒意。它證實了他們的猜測,那個祭壇,那些符號,確實與一個極其殘忍和邪惡的儀式有關。
阮白釉感到一陣反胃,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深吸了一口氣。“至少……我們找到了一個可能的方向。”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南方少數民族的巫蠱傳說……或許,這個符號體係的源頭,與這些古老的信仰有關?”
“有可能。”沈青臨的眉頭緊鎖,“但威廉是英國人,骨瓷茶具是英國產的,這又如何解釋?難道是中西方的神秘學在某個特定的曆史時期,在霧港市或者上海發生了某種融合?”
線索似乎開始指向一個更加複雜和龐大的背景。跨越地域,融合不同文化元素的邪惡儀式?這讓整個事件的詭異程度再次升級。
沈青臨將那個新發現的符號仔細地拍攝下來,存入電腦,並標注了來源。雖然隻是一個微小的突破,但卻意義重大。它證明了他們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符號背後,確實隱藏著一套可以被解讀的邏輯。
“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資料,”沈青臨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特別是關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活躍在上海和霧港市一帶的西方神秘學社團,以及當時可能存在的、與本地巫蠱文化有過接觸的記錄。”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我去找找這方麵的資料。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看著阮白釉蒼白的臉和眼中的紅血絲,有些擔心。
阮白釉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一股倔強:“不用,我繼續在這裏看書。也許還能找到別的線索。”她不想停下來,一旦停下,那些來自地下的恐懼和不安就會重新將她吞噬。隻有沉浸在這些文字和符號中,試圖去理解,去破解,才能讓她暫時忘記那些令人窒息的感受。
沈青臨看著她堅持的樣子,沒有再勸。他知道,對於阮白釉來說,這不僅僅是一樁案件,更可能關乎她自身的秘密。他點了點頭,拿起外套:“好,有任何發現,隨時聯係我。”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工作室,留下阮白釉一個人,與滿桌的殘片、照片和書籍相伴。窗外的霧港市已經徹底蘇醒,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但在這間安靜的工作室裏,一場無聲的、與跨越世紀的黑暗秘密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阮白釉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書籍上,指尖拂過那些古老的文字和插圖,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沉重曆史和不為人知的詭秘。鳳凰火紋,神秘符號,血祭儀式……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腦海中盤旋,隱隱構成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她知道,前方的道路依舊漫長而危險,但她已經沒有退路。隻有解開這個體係的密碼,才能最終揭開骨瓷詛咒的真相,也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張肋骨鳳凰火紋的照片上,這一次,除了恐懼,似乎還有一絲奇異的熟悉感,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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