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斷簪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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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青磚地沁著陰冷的水汽。
    林秋實跪在祖宗牌位前,膝蓋被碎瓷片硌出血痕。族長的龍頭拐杖“咚”地杵在他耳邊,驚飛了梁上築巢的燕子。
    “立契書,絕科舉?”族長撚著白須冷笑,“你當童生試是孩童過家家?你爹考了二十年......”
    “再加一條!”林秋實突然抬頭,九歲孩童的嗓音清亮得刺耳,“若我食言,便叫雷劈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樹!”
    祠堂倏然一靜。
    窗縫裏偷看的王婆子“噗嗤”笑出聲:“那槐樹三十年前就被雷劈過了!”見族長瞪來,她慌忙捂住嘴,髻上的鍍銀簪子晃得叮當響。
    采薇蜷縮在祠堂偏院的柴房裏,腕上麻繩係著個油膩膩的油紙包昨夜陳三塞給她的飴糖,此刻倒成了凶器鐵證。
    “小喪門星,吃頓好的吧!”王婆子踢開門,端著碗混了沙礫的粟米粥,“明兒縣丞家派人來驗屍,你這細皮嫩肉的......”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砸進個泥團,正糊在王婆子新漿洗的襦裙上。采薇趁亂咬開油紙包,飴糖黏住的紙角露出“癸未”朱印竟是江寧府官製文書的殘頁!
    “要死啊!”王婆子提著裙子蹦出門,卻見林秋實抱著一摞《論語》施施然走過:“婆婆,聖人雲‘見賢思齊’,您這跳腳的模樣倒像書院後山的猴......”
    夜雨滂沱時,林秋實摸進了柴房。
    采薇正用斷簪在牆上刻字,見他來了,慌忙用稻草遮住“癸未”二字:“秋哥,陳三叔那日說,二十年前你爹......”
    “簽了。”林秋實掏出沾血的契書,“我此生不考功名,換你活命。”
    采薇突然抓起斷簪抵住咽喉,月光映得她眼瞳泛金:“你若毀約,我便去閻王殿告狀!讓你下輩子投胎成王婆子家的蘆花雞天天下雙黃蛋累死!”
    林秋實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忽然瞥見她腕間淤青,笑意凝在嘴角:“他們用刑了?”
    五更天,祠堂燭火通明。
    林父捧著契書老淚縱橫,族長卻盯著采薇冷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把這丫頭送去......”
    “且慢!”林秋實突然舉起半塊玉佩,“今晨我在青石板下拾得此物,背麵刻著‘禦賜江寧轉運使’不知縣丞大人若曉得村裏藏著貢品失竊案的贓物......”
    族長手一抖,茶盞“哐當”墜地。二十年前那場科舉舞弊案,牽連的正是江寧府!
    采薇是裹著林秋實的舊襖逃出村的。
    山道上,她忽然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神秘兮兮道:“陳三叔那日還說,西坡桑樹下埋著......”
    “汪!”
    裏正家的獒犬破霧而來,林秋實拽著采薇滾進灌木叢。犬吠聲中,采薇的發髻勾住他衣帶,兩人摔作一團時,她袖中突然滑出塊黢黑的物件竟是半塊發黴的狀元糕!
    “本想給你討個彩頭......”采薇訕訕抹去糕餅上的蛛網,“前日去土地廟供桌下摸的。”
    林秋實望著糕餅上蛀蟲啃出的“癸”字,忽然笑出淚來。山風卷著他們的笑聲,驚落了滿坡桑葉。
    斷崖邊的晨霧泛著血光。
    追兵將至時,采薇突然掏出根烤得焦黑的野薯:“吃吧,昨兒在祠堂灶灰裏煨的。”見林秋實遲疑,她掰開野薯得意道:“王婆子藏了三個,我順走時還往她枕頭下塞了把蒼耳子!”
    林秋實咬了口野薯,燙得直哈氣:“你這手藝......咳咳......比書院張夫子的戒尺還嗆人!”
    追兵的火把已映紅崖壁,采薇突然解下紅繩係在他腕間:“秋哥,聽說忘川河畔有種花,專開在撒謊之人的墳頭......”
    她縱身躍下的瞬間,林秋實恍惚看見她腰間閃過一抹銀光分明是王婆子那支鍍銀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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