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桃塢聞桂香，故人新事話尋常
    馬車駛進桃林地界時，空氣裏突然漫開一縷熟悉的甜香。不是桃花的清冽，而是桂花的醇厚，像被秋陽曬透的蜜糖，黏在衣角，鑽進鼻腔，勾得人心裏發暖。
    “是桂花開了！”林婉兒掀開車簾，眼睛亮得像浸了秋水的星子。隻見院門口的老桂樹綴滿了細碎的金粟，風一吹，便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鋪了層金粉，連空氣都染成了暖黃色。
    蘇長風正坐在桂樹下的石凳上，手裏翻著本《苗疆草藥錄》，旁邊的竹筐裏堆著剛采的靈犀草，葉片上還沾著晨露。聽到馬車聲，他抬起頭，眼角的皺紋在陽光下舒展開來，像幅被熨平的舊畫“可算回來了。小安說你們今日該到，一早就蹲在路口等著呢。”
    話音未落，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桃樹後竄出來，正是小安。他比離別時又高了些，身上的青布袍顯得短了截，手裏還攥著支剛削好的木劍，劍身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守”字。“林羽哥！婉兒姐！”他奔到馬車旁，仰著小臉，鼻尖沾著點灰，“我把《守心錄》背會三章了！蘇先生還誇我呢！”
    “這麽厲害？”林羽跳下車，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回頭我考考你，要是答上來，就教你新的劍招。”
    李逸塵早已迫不及待地衝進院子，直奔廚房的方向“張嬸！有沒有留桂花糕？我聞著香味了！”
    張嬸係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裏還拿著塊剛蒸好的糕，見他回來，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就知道你饞這個！特意給你留了一籠，還熱乎著呢。”
    林婉兒走進院子，先去看院角的鎮魂花。不過月餘，它們已長得齊膝高，葉片舒展如劍，邊緣的鋸齒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靠近根部的地方，竟冒出了小小的花苞，裹著層淡紫的絨衣。“蘇先生，您把它們照顧得真好。”她指尖輕輕碰了碰花苞，像在跟老友打招呼。
    “是它們自己爭氣。”蘇長風合上書本，指著玄清道長的墳頭，“你看，墳邊的草都繞著它們長，像是道長在護著似的。”
    果然，墳前的無字木牌旁，幾株鎮魂花長得最是茁壯，葉片幾乎要拂到木牌上。林婉兒蹲下身，將帶來的中都特產——一包蜜餞梅子放在木牌前“道長，中都的事解決了，您放心吧。這梅子是街上老字號的，甜而不膩，您嚐嚐。”
    傍晚的桃塢，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李逸塵坐在石桌旁，狼吞虎咽地吃著桂花糕，嘴角沾著金黃的糕屑，含糊不清地給小安講中都城隍廟的事“那青火裏的人臉，比黑風寨的影衛還嚇人！不過你林羽哥一劍就劈開了，我那破魔箭也不是吃素的，咻地一下……”
    “又吹牛。”林婉兒端著剛釀好的桂花酒出來，給每人斟了一杯，酒液澄黃，浮著細小的桂花，“明明是那老道的拐杖斷了，邪氣才散的。”
    “那也是我射斷的！”李逸塵不服氣地拍桌子，震得杯盞叮當作響，惹得眾人發笑。
    蘇長風抿了口桂花酒，看向林羽“中都的事，查到和歸墟有關嗎？”
    林羽搖搖頭“張校尉查了幾日，那老道是前朝國師的後人，一直躲在民間，煉魂術是祖傳的，和歸墟沒直接牽連。隻是他身上的混沌邪氣，來源還沒查清，像是……有人特意給他的。”
    “有人給的？”蘇長風眉頭微蹙，“難道還有漏網的餘黨？”
    “不好說。”林羽望著天邊的晚霞，“但不管是誰，隻要敢害人，我們就不會放過。”他拿起酒杯，和蘇長風輕輕一碰，“來，嚐嚐這桂花酒，婉兒的手藝又精進了。”
    桂花酒的甜混著米酒的醇，滑入喉嚨，暖得人心頭發顫。小安捧著杯子，小口抿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羽“林羽哥，等我學會了您教的劍招，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出去？我也想守護大家。”
    “當然能。”林羽看著他眼中的光，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但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跟著蘇先生讀書練劍，把根基打牢。就像這鎮魂花，得先紮根，才能開花。”
    小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紮根”兩個字記在心裏。
    夜裏，桂花香在微涼的空氣中愈發濃鬱。李逸塵和小安擠在東廂房，一個講中都的詭譎，一個說桃林的趣事，直到蘇長風吹熄了油燈，才戀戀不舍地睡去。
    林羽和林婉兒坐在廊下，看著天上的月亮。秋夜的月亮比夏夜清亮，像塊被磨得溫潤的玉，灑下的光也帶著層涼意。院角的鎮魂花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輝，花苞似乎又鼓了些，像隨時會裂開似的。
    “你說，它們會開什麽樣的花？”林婉兒輕聲問，手裏摩挲著那支銀桃花簪，簪子上的醒神珠映著月光，閃著細碎的光。
    “應該像阿依說的，像星星吧。”林羽望著花苞，想象著它們綻放的模樣，“白色的，星星點點，開在玄清道長的墳前，一定很好看。”
    “等開了，我就摘幾朵，給阿依寄去。”林婉兒笑著說，“讓她也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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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過桂樹，落下幾片花瓣，沾在林婉兒的發間。林羽伸手替她拂去，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耳垂，溫溫軟軟的，像剛剝殼的荔枝。兩人都愣了愣，空氣裏突然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比桂花酒還醉人。
    “我……去看看炭火。”林羽率先移開目光，耳根悄悄紅了。
    林婉兒低下頭，指尖絞著衣角，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廊下的燈籠輕輕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青石板上依偎著，像幅溫柔的畫。
    遠處的村莊傳來幾聲犬吠，很快又歸於寂靜。隻有蟲鳴在草叢裏低吟，伴著桂花香，在秋夜裏緩緩流淌。林羽坐在灶房的灶台前，看著跳動的炭火，心裏像揣了隻小兔子，怦怦直跳。他想起初見林婉兒時，她在桃林裏采藥，白裙沾著花瓣；想起鎖龍淵底，她握著桃木梳與龍魂對話；想起苗寨的吊腳樓，她教阿依繡桃花……那些畫麵像串珍珠，在記憶裏閃閃發亮。
    他知道，這份藏在心底的情愫，就像院角的鎮魂花，早已悄悄紮根，隻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能綻放。
    而此刻，月光正好，桂香正好，身邊的人也正好。
    夜漸深，灶房的炭火漸漸轉弱，卻依舊散發著暖意。林羽站起身，往廊下望去，林婉兒已經回房了，窗紙上映著她低頭看書的影子，安靜而美好。
    他輕輕歎了口氣，嘴角帶著笑意。江湖路遠，風雨或許還會再來，但隻要這桃塢還在，隻要身邊的人還在，隻要心裏的這份暖還在，他就什麽都不怕。
    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小安會纏著他學劍，李逸塵會念叨著桂花糕，蘇先生會坐在桂樹下看書，院角的鎮魂花，也會在不知不覺中，醞釀著綻放的驚喜。
    這尋常的日子，便是最值得守護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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