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一朵花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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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大頭有了新去處。
    那香風陣陣的女子,自稱名叫何秀。
    聽聞宋大頭說自己叫大頭,何秀愣了片刻。這名字,有點奇怪,不過也算個名字。
    何秀拿出二十個銅板,交給撈屍人,贖回宋大頭阿爸的屍體。
    眾人見狀一哄而散,他們是來看戲的,無戲可看,自然無趣。
    何秀按照宋大頭說的,請來義莊的人,將屍體焚了。
    城外十裏春風中,何秀籠著袖子,靜靜看著拿著木棍撥弄滾燙骨頭的宋大頭。
    宋大頭仔細挑揀骨頭,那模樣仿佛在挑揀妝盒裏的首飾,認真且放鬆。
    何秀納悶,走過去問:“大頭,你不傷心嗎?”
    宋大頭搖頭:“阿媽說,人生來就是受苦的。早點死,是個好事情。”
    這是阿媽臨死前的遺言。
    阿爸說,阿媽說的對。
    何秀一肚子安慰人的話,像是裝進茶壺裏的鵪鶉蛋,怎麽都倒不出來了。
    宋大頭仍舊挑揀骨頭,嫌腿骨太長,還要用石頭砸碎,再一點點用兩根棍子夾進木盒子裏。
    看不出宋大頭的悲喜,何秀自己倒是喉頭發梗,恨不能哭一場,手裏絞著帕子,時不時擦拭眼角。
    木盒子裝不了全部骨頭,義莊的人提議埋了。隻要二兩銀子,就能挖坑埋了人。
    義莊的人說:“說到底,還是要入土為安的。不然死了都不安穩。”
    宋大頭想了很久,點了頭。
    何秀付了銀子,義莊的人忙碌起來。
    挖坑,破席卷起遺骨,還有人煞有介事掏出羅盤擺弄片刻,又給宋大頭一疊紙錢,三根香。甚至還擺了個饅頭當祭品。
    就差拿出二胡拉一曲哭喪的調子了。
    “跪下,磕個頭,給你爹燒紙。然後就好了。往後每年的今天都要祭拜,要是去得遠了,就在路口畫個圈,一邊燒紙一邊呼喚亡者的名字。”
    宋大頭記住了。
    她又問起阿媽來。
    擺弄羅盤的人暗罵一聲,伸手道:“夫妻合葬,加錢!”
    又是二兩銀子。
    挖開墳包,那人又找出一個破席,命宋大頭取出些生母的骨殖,放在其中。
    下葬後,又是這一番操作。宋大頭雲裏霧裏,一一照做。
    今日花銷四兩銀子,外加二十個銅板。
    二兩銀埋阿媽,二兩銀埋阿爸,二十個銅板是阿爸的贖身錢。
    埋了屍骨,已經是傍晚。
    租來的牛車車夫早就不耐煩了,催促兩人趕緊回去。
    “城門要關了!還不快些?”
    何秀連忙道歉,拉著宋大頭坐在板車上,央求車夫快些。
    宋大頭掰手指,對了還要加上牛車的錢,八個銅板。一共是四兩銀子又二十八個銅板。
    宋大頭暗暗記下。
    回去的路上,何秀遞給宋大頭一個錢袋子。
    “大頭往後不必跟著奴家,這裏有些散碎銀子,拿著去投奔親人。奴家是秦樓妓子,命薄身弱不由己。奴家來往的地界,不適合小孩子。”
    宋大頭不知道秦樓是什麽,她是外來的,雖與阿爸學了幾個字,但阿爸不會與她說那些青樓之事。
    宋大頭的長相與周遭同齡人不同,頗受冷落,沒有同齡玩伴,如此又少了個消息來源。
    何秀的話,宋大頭聽得似懂非懂。
    宋大頭道:“我欠你錢,四兩銀子,二十八個銅板。我現在隻有五個銅板,先還你。以後我會還錢的。”
    何秀愣怔,倒是沒想到一個小孩能如此執著。
    “奴家不要你的錢,用不著還。你可有遠親?也是能指望的。”
    宋大頭說:“我沒有遠親,我可以去你家幹活。我會燒火,會劈柴,還會……我會殺羊!”
    何秀隻當‘殺羊’是這孩子逞能之言,這樣小的孩子,如何會殺羊呢?
    想到她沒了父母,又沒遠親,何秀心中戚戚,生出幾分感同身受來。
    仔細觀察這孩子的容貌,何秀心中發苦,細細思忖起來。
    失了怙恃,又無遠親,這樣一個孩子完全是豺狼嘴邊的肉。若管了,自己是個青樓歌妓,給不了這孩子什麽好去處。
    若不管,怕是情況更糟。
    有心給這孩子找一戶人家,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前幾日,剛有幾個女娃被賣進樓裏,若是把這孩子送養,還不知後果如何。
    何秀思來想去,想去思來,驚覺無論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
    難不成,還能指望有人愛護?
    何秀苦笑,這可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多少姐妹如此想,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
    救風塵,不過是個夢。是才子的夢,更是青樓女子的一場夢。
    對才子而言,夢醒了就罷了。對青樓女子而言,夢醒了,就是一腳踏空,落入更深的深淵。
    宋大頭不知何秀的糾結,隻是悶頭啃饅頭。這饅頭是祭品,阿媽阿爸吃完,大頭吃。
    幹巴巴的饅頭,口水浸潤了,有一股子甜香。
    宋大頭吃了一半,剩下的舍不得吃,塞進小包裏收著,準備下一頓吃。
    進了城,何秀心一橫,拉著宋大頭東繞西繞,到了一處小門。
    “大頭,你記得往後旁人的話你都不要聽,就聽我的。知道了嗎?”
    宋大頭連連點頭。
    何秀又想細細交代,轉念一想,苦笑一聲。
    幹脆咬著牙,走上前,敲了敲小門。
    片刻,門開了,探出一個穿著綠衣服,腦袋上戴著紅花的婆子。
    “哎呦,這是回來了?荷花秀不是去錢大人家了?怎地沒有過夜?”
    何秀藝名荷花秀,這是行當裏的說法,許多青樓掛牌的名家,都有這樣的稱呼,如朱簾秀,天然秀等。※
    何秀細眉細眼,瘦長臉,容貌上頗有幾分寡淡。於是就有了荷花秀這樣一個藝名,倒也應景。何秀終日濃妝示人,加上這個名字,倒是被那些文人稱讚雅趣。
    何秀賠笑:“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何秀沒說的是,自己是被錢大人家的正頭娘子趕出來的。倒是也巧,路上遇到了宋大頭。
    何秀揉著宋大頭的腦袋介紹道:“這孩子叫大頭,是我遠親,家裏遭了災,想混口飯吃。”
    “可憐啊,多少是一條命。”
    婆子歎息一聲,等進了門,走到屋子裏,燭火一照,看清宋大頭的臉,立刻驚呼。
    “好苗子啊好苗子!這可真是好苗子!娃娃你幾歲了?認識字嗎?會唱曲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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