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律所的玻璃門被撞得哐當作響時，葉辰正咬著冰美式的吸管看熱搜。
    他剛刷到某明星離婚案的段子，嘴角還沒揚起，就被闖進來的女人掐斷了笑意。
    那女人像是從暴雨裏遊過來的鬼魂。
    濕透的棉布裙黏在隆起的腹部，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跡。
    她懷裏死死摟著個黑色機械鍵盤，青白色的指節卡在鍵帽縫隙裏，像是要把金屬底板勒進血肉。
    "葉律師......"女人的喉管裏擠出一聲嗚咽，膝蓋砸在大理石地麵時發出悶響，"他們說我老公是賊......"
    葉辰的咖啡杯懸在半空。他看見女人顫抖的手指摳開空格鍵，露出一截沾著黑褐色汙漬的軸體——那是凝固的血痂，卡在櫻桃軸的彈簧片之間，像一粒畸形的石榴籽。
    "先起來說話。"肖清雪從檔案室閃身而出，米色針織衫袖口卷到手肘。她托住女人腋下的動作像在捧一件易碎瓷器，指尖卻在觸及鍵盤時驟然收緊："這是......凶器？"
    "是凶器！"女人突然尖叫，指甲在金屬定位板上刮出刺耳聲響，"是他們殺人的凶器！"
    葉辰的視線掃過女人無名指的戒痕，那裏有一圈比周圍皮膚稍淺的印記。他彎腰撿起從鍵盤夾層滑落的東西——是個未拆封的安撫奶嘴，包裝袋上印著"初生禮盒"的字樣，透明塑料膜裏塞著張便簽：「給寶貝的第一份禮物，爸爸熬夜賺的奶粉錢?」
    "您丈夫是程序員？"肖清雪半跪在地，馬尾辮垂落肩頭。她舉起放大鏡貼近回車鍵，黃銅鍵帽在環形補光燈下泛著冷光："這種程度的磨損，至少連續使用三年以上。"
    葉辰用指腹摩挲著便簽邊緣。圓珠筆劃破紙麵的力度透紙而來，最後那個愛心描了三次才畫圓。他突然想起上周路過嬰兒用品店時，櫥窗裏那些毛絨玩具愚蠢的笑臉。
    "他叫張明，在智科互聯做了五年......"女人抽泣著翻開帆布包，孕檢報告和死亡證明雪片般散落，"那天他加班到淩晨，突然就......"
    肖清雪突然"咦"了一聲。放大鏡定格在退格鍵左側——細微的螺旋狀紋路在金屬表麵蔓延，像是有人日複一日用指腹摩挲出的溝壑。她從證物箱翻出指紋采集儀，淡藍色激光掃過鍵帽的瞬間，全息投影在空中拚出一枚完整的指紋。
    "與死者右手食指完全吻合。"她轉頭看向葉辰，鏡片後的瞳孔閃著寒芒，"這是長期肌肉記憶形成的生物型磨損，每天至少敲擊這個鍵位......"
    "兩百次？"葉辰冷笑，指尖劃過鍵盤上油光發亮的asd鍵區，"不，是上千次。這是最常用的移動快捷鍵，說明他每天要在代碼地獄裏爬行八萬步。"
    女人突然劇烈幹嘔，肖清雪迅速扯過垃圾桶。當啷一聲，染血的工牌從她包裏滑出——照片上的男人戴著黑框眼鏡，笑出一口白牙，胸卡背麵用馬克筆塗鴉著卡通奶瓶。
    "他們今天發了聲明......"女人掏手機的指節泛著青紫，"說我老公偷接私活才猝死......"
    葉辰劃開所謂的"證據截圖"，轉賬記錄顯示張明每月收受某公司匯款。他放大圖片右下角的水印，忽然笑出聲："用ps改日期連時區都不調？西雅圖時間比我們慢15個小時，這張截圖的生成時間顯示是淩晨三點——"
    "但張明死亡時間是兩點四十。"肖清雪接口，指尖在全息屏上劃出熒光軌跡，"除非他能在咽氣前二十分鍾跨國收錢。"
    女人怔怔地望著他們，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鍵盤上。血痂遇水泛起暗紅，順著鍵帽縫隙滲進電路板。葉辰忽然嗅到鐵鏽味，這讓他想起三年前那個奶粉罐裏爬滿蛆蟲的嬰兒。
    "李女士。"他蹲下身，與女人視線齊平，"您丈夫最後說的話是什麽？"
    "他......他給我發了條語音......"女人哆嗦著點開微信，沙沙的電流聲灌滿會議室：
    "婷婷，我突然看不清屏幕了......寶寶今天踢你了嗎？等這個項目上線，我就......"
    語音戛然而止，肖清雪猛地捂住嘴。她在電流雜音中捕捉到微弱的"滴滴"聲——那是心髒監護儀的警報，混著走廊裏逐漸逼近的奔跑腳步聲。
    葉辰的指節捏得發白。他見過太多屍體，但那些死者從不會在遺言裏談論未出世的孩子。機械鍵盤的usb接口突然閃過紅光，他鬼使神差般插進電腦。
    "你幹什麽！"肖清雪撲過來按他手腕，"這會破壞......"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屏幕上自動運行的程序正在生成一張動態圖表——橫軸是日期，縱軸是日均工作時間。代表張明的紅色曲線在最後三個月陡峭攀升，像一根刺破坐標係的鋼釘。
    "人體負荷預警係統。"葉辰嗤笑，"貴司給每個員工裝了定時炸彈，卻不舍得買工傷保險？"
    李婷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們說這是商業機密......"
    "不，這是殺人記錄。"肖清雪突然扯開鍵盤底板，變形的彈簧片叮叮當當掉出來。她用鑷子夾起一片帶褐色汙漬的軸體："要現在做dna比對嗎？"
    葉辰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微博推送跳出來：智科互聯回應員工猝死，配圖是張明工位抽屜裏的遊戲手柄，文案寫著「沉溺虛擬世界害人害己」。
    "真貼心。"他把手機舉到李婷麵前，"還給你老公p了個電競椅呢。"
    肖清雪突然抓起鍵盤砸向牆麵。鍵帽暴雨般迸射，她在四散的彈簧與螺絲中撿起一枚芯片："原廠軸體根本用不到信號發射器——他們在監控員工的手速！"
    李婷的哭聲陡然拔高，像是要把五髒六腑嘔出來。葉辰看著她痙攣的孕肚，突然想起律所樓下總在午夜亮著的辦公室燈光。那些蒼白的方塊像無數口棺材，裏麵躺著的都是活死人。
    "這案子我接了。"他把安撫奶嘴塞回女人掌心，"不過有條件。"
    肖清雪瞪大眼睛，卻見葉辰拉開檔案櫃，掏出一罐嬰兒奶粉："把這個帶回去，等你家寶寶出生後......"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告訴他，他爸爸不是電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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