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選秀當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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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這日,卯時三刻的宮門不遠處已停滿了馬車。
沈扶歌掀開簾子,看著不遠處的宮門,青竹扶著她下車,鞋底剛沾到漢白玉台階,便聽見街角傳來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響。
兩輛朱漆描金馬車緩緩停在宮門口,車轅上繡著的牡丹,紋在晨光裏格外惹眼。
前頭穿紫棠色宮裝的嬤嬤立即堆起笑迎上去,“哎喲,太尉府的李小姐、鏢旗大將軍府的葉小姐可算到了,貴妃娘娘昨兒還念叨呢。”
隨後看著李靜姝,說:“貴妃娘娘昨兒還念叨呢。”
沈扶歌指尖輕叩掌心,想起前幾日探尋的消息,以及青竹整理好的選秀名冊:
李靜姝,父親是正一品太尉,嫡姐是寵冠六宮的貴妃;葉明薇,父親是從一品鏢旗大將軍,剛隨父從西北大營返京。
李靜姝扶著侍女的手下車,鬢邊翡翠步搖墜著拇指大的珊瑚珠,月青緞麵上繡著的牡丹紋泛著緞光:
“嫡姐說宮裏規矩多,讓我莫要衝撞了各位女官。”
她眼尾掃過候在一旁的秀女們,唇角勾起抹淺淡的笑。
葉明薇則是跳下車,腰間別著柄鑲寶石的短鞭,“嬤嬤快些引路吧,總不能讓太後娘娘等著。”
嬤嬤連連稱是,轉身時卻板起臉,目光掃過眾人:“進了這宮門,便把各家的驕縱氣收一收。”
“往屆有秀女敢在雨花閣喧嘩,本宮可是親眼見著她們被拖去浣衣局的”
語氣頓了頓,接著道:“戶部侍郎家的千金,去年便是因衝撞女官,至今沒放出宮呢。”
她特意加重“戶部侍郎”四字,驚得後排幾位秀女紛紛低頭。
“明白了嗎?”
“明白。”此起彼伏的應答聲裏,李靜姝勾著帕子掩唇輕笑,眼尾餘光掃過沈扶歌時,在她月白裙上多停了一瞬。
“這位是?”
嬤嬤忙不迭轉身,眼角餘光掃過沈扶歌腰間的刑部令牌紋樣,“回李小姐的話,是刑部尚書沈大人的女兒。”
李靜姝卻隻是輕笑一聲,刑部尚書家的女兒,倒像塊浸了水的宣紙,素淨得有些紮眼。
沈扶歌望著李靜姝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父親沈明修昨夜說的話:
“太尉府與鏢旗大將軍府,一個主文,一個主武。”
她忽然輕笑,棋子也好,看客也罷,這盤棋她既已入局,便要做執棋的人。
……
雨花閣等候時,沈扶歌坐在雕花長椅上,看著前三批秀女依次被引去偏殿,忽聽得西次間傳來爭執聲:
“你的帕子蹭了我的胭脂!這可是波斯進貢的朱砂粉!”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還敢誣賴人,我父親是三品通政使,你敢碰我一根手指?”
“吵什麽?”葉明薇的短鞭尾端忽然甩過屏風,發出脆響。
“通政使家的千金便了不起?在西北大營,這般聒噪早被派去守糧草了。”
爭執聲頓時消了,隻餘下抽噎聲。
沈扶歌指尖摩挲著袖口銀線,見嬤嬤拖走哭哭啼啼的秀女時,特意避開了葉明薇的短鞭。
“傳太尉府李靜姝、鏢旗大將軍葉明薇、尚書令林若雪——入殿!”太監的尖細嗓音響起。
李靜姝起身時,翡翠步搖晃動著,忽然對葉明薇笑道:
“早聽說西北的狼皮褥子最是暖和,明薇妹妹若得了空,可得送我一領,我那嫡姐在永和宮,最是怕冷。”
話裏帶著幾分親昵,卻讓葉明薇唇角勾起抹冷笑:“太尉府的炭火終年不熄,怕不是要用狼皮褥子墊腳?”
李靜姝指尖驟然收緊帕子,麵上卻仍含著笑:“妹妹說笑了,西北的狼皮若真墊腳,倒顯得我等不知兵戈辛苦。”
話音未落,太監已催著她們,她袖中手指被指甲掐出了紅痕。
待兩人隨太監走遠,殿內忽然靜了幾分。
沈扶歌正望著廊下出神,忽有位穿鵝黃纏枝紋裙的秀女迎麵走來,腰間玉佩刻著“禦史大夫府”字樣。
對方帕子掩著鼻尖:“原以為刑部的女兒該帶些肅殺之氣,倒不想穿得這般素淨。”
“我父親常說,刑房裏的卷宗最是晦氣,沾了手便洗不掉。”
話未說完便被同伴拉走,餘下半句“三品官的女兒到底上不得台麵”飄在殿內。
沈扶歌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指尖輕輕敲了敲石案。
禦史大夫雖是從三品,卻比正三品刑部尚書低了半階,難怪這般酸溜溜。
又有抹水綠身影湊過來,腰間香囊繡著蓮花紋樣,墜子上刻著“殿中監”三字:
“沈小姐別介意,方才那位是禦史大夫家的千金,去年隨父出使南詔,回來便覺得自己比孔雀還美。”
女子眼尾點著胭脂,笑起來像隻偷腥的小狸,“我姓周,名錦棠,父親是從三品殿中監,你喚我錦棠便是。”
沈扶歌挑眉,未及開口,周錦棠又嘰嘰喳喳道:
“你可聽說了?太後的侄女王小姐壓根沒走選秀流程,昨兒直接從神武門進宮了!”
“她父親是從二品大都護,母親是太後的親妹妹,這般來頭,哪裏用得著跟咱們擠在雨花閣。”
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不過我瞧著,這宮裏啊,太尉府與鏢旗大將軍府才是真風頭。”
“不過我瞧著,這宮裏啊,站對了隊比生得美更緊要。”
“就說方才那位葉小姐吧,她父親在西北大營手握十萬兵權,皇上去年秋狩還特意賜了她父親金牌令箭呢……”
周錦棠的話像連珠炮般停不下來,倒讓沈扶歌想起朱雀街那隻追著馬尾辮跑的小雀兒,雖嘰嘰喳喳,卻啄食得精準。
選秀偏殿內……
“臣女李靜姝,太尉之女,年十六。”
“見過太後、皇上、皇後娘娘,及諸位娘娘。”
太後執茶盞的指尖微頓,釉色青碧的盞沿映出她眼底淡淡冷意:“太尉府的千金,可曾習過閨中女紅?”
“回太後的話,臣女不才,素愛以針代筆,尤擅摹繪並蒂蓮開之態。”
蕭承煜指節叩了叩案頭:“母後可覺得……”
“皇帝選妃,原是自家事。”太後打斷他的話,茶盞擱在青玉案上發出清響,“哀家隻盼你記得,六宮母儀,當重德行。”
一旁的太監看了看蕭承煜的眼色,說道:“留牌子。”
“臣女葉明薇,大將軍之女,年十六,見過太後、皇上、皇後娘娘,及諸位娘娘。”
太後望著她未施粉黛的麵容,嘴角難得泛起笑意:“大將軍府的虎女,倒比男兒更有英氣。”
“太後謬讚,西北苦寒,臣妾自小隨父習騎射,隻懂得彎弓射雕,不曉得穿針引線。”
蕭承煜輕笑一聲。
一旁太監說道:“留牌子。”
“臣女林若雪,尚書令之女,年十七,見過太後、皇上、皇後娘娘,及諸位娘娘”
“臣女略通《詩經》。”
“既是讀得詩書,皇帝意下如何?”
蕭承煜抬眼望了望皇後,見她微微頷首,便道:“母後看中的,自然該留。”
“留牌子。”
“傳刑部尚書之女沈扶歌、禦史大夫之女蘇明玥、殿中監之女周錦棠——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