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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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塘關軍營。
    營地裏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混雜著稀粥寡淡氣味和絕望的氣息。
    將士們捧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清湯粥碗。
    還有一碗,漂浮著幾片蔫黃的菜葉和幾塊寡淡無味的蘿卜,嘴裏淡得發苦。
    一點鹹味兒都沒有,讓人提不起一絲力氣。
    四肢綿軟。
    連續數日的清湯寡水,早已耗盡了他們最後一點精氣神。
    然而,一絲微弱的的希冀都在朝廷運送的糧草上,盼著糧草,快點!再快點!
    濃墨的夜色浸透了營地。
    “籲律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匹累得口吐白沫、渾身蒸騰著熱氣的驛馬,出現在營門口。
    馬背上裹著厚厚皮襖的驛卒舉起手的令牌,守衛士兵檢查令牌沒有問題,放人入營地!
    守衛士兵搓著凍得發僵的手,難道是運糧官押運糧草來了?
    “糧來了!糧來了!”不知是誰低低喊了一聲,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激起漣漪。
    營門口瞬間騷動起來,嘴裏沒味兒發苦的士兵們伸長脖子,瞟向營門的方向。
    脖子伸得發僵,眼睛瞪得發酸,隻盼著運送糧草的車隊出現在營地門口。
    可除了呼嘯的寒風卷起地上的殘雪打著旋兒,空空蕩蕩。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預想中的車隊影子,始終沒有出現。
    閘門前點起的火把,在寒風中“噗”的一聲,被吹滅。
    就猶如士兵們僅有的那點心頭火被吹滅。
    伸長的脖子無力地縮了回去,瞪大的眼睛裏,隻剩下麻木和死灰般的絕望。
    希望有多大,此刻的失望就有多大。
    “操!耍老子們呢?”有人低低地咒罵出聲。
    “朝廷……這是真要我們喝西北風,啃冰塊打仗啊……”
    另一個老兵的聲音帶著哭腔,手裏的長矛“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驛卒奔滾鞍下馬,凍僵的雙腿踉蹌了一下,將馬鞭隨手狠狠摜在冰冷的雪地上,嘶啞著喉嚨,高聲喊道:
    “報!八百裏加急!聖旨到!”
    側躺在行軍榻上的裴寂,聞聲倏然睜眼,深邃的眸底寒光一閃。
    他不動聲色地將掌心握著的一張細小紙條攥緊,沉聲道:“進來。”
    帳簾猛地被掀開,刺骨的冷風灌入。
    一名驛卒踉蹌闖入,渾身覆著冰霜,拚了命趕來的。
    他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凍得僵硬的手仍高舉著一個密封嚴實的信筒:“鎮北將軍……聖旨!”
    裴寂起身坐在床榻邊緣,雙腿微敞開,攤開掌心。
    一旁肅立的落葉,從驛卒手中接過信筒,仔細驗看火漆封印後,迅速旋開筒蓋,取出裏麵那卷明黃的絹帛,鄭重地放入裴寂攤開的掌中。
    接著對驛卒說,“下去吧……”
    驛卒領命離開。
    士兵們再一次看到那匹馬奔出營地!
    不是糧草到,而是聖旨到。
    聖旨……這節骨眼上的聖旨,能是什麽好事?
    帳內……
    裴寂的目光隻停留了短短一瞬。
    隨即,手腕一抬,將聖旨隨意地扔向一旁的帥案!
    落葉眼皮狠狠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案上。
    那聖旨因力道而攤開一角,朱砂禦印和一行刺目的字跡赫然在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鎮北將軍裴寂,即刻揮師,攻打金夏!若抗旨不遵,即以軍法論處!”
    落葉隻覺心驚,更心涼!
    糧草未至,將士饑疲,此刻強令開戰,無異於驅趕餓殍去送死!
    將軍百戰死,亦當馬革裹屍,而非如此憋屈的餓著肚子當活靶子!
    裴寂垂著眼瞼,睫毛在冷峻的臉上投下小片陰影,遮住了眸底翻湧的厲色。
    他鬆開緊握的手掌,目光落在皺巴的紙條上。
    這般等不及了麽?
    聖旨煌煌,字字催命,卻對那維係三軍性命的糧草,隻字未提!
    裴寂將手中的紙條朝著身邊的落葉遞去,“落葉……”
    落葉即刻會意,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上前一步,接過紙條。
    目光掃過,他繃直的唇向上揚起,眼睛驟亮:
    “將軍!竟有三萬斤糧食已至鎮塘關!夫人……夫人真是足謀多智!”
    “是足智多謀。”裴寂淡淡糾正,語氣中似乎有極細微的波瀾。
    七七她一直很聰慧……
    他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即刻持我手令,將糧草秘密押運入營!讓將士們……吃飽!”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明日拂曉,開戰!”
    “是!屬下領命!”
    落葉精神大振,抱拳應諾,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出營帳。
    ……
    京城,深宮
    禦書房的燭火在巨大的紫檀木龍案上跳躍。
    同慶帝枯坐於寬大的龍椅中,明黃的龍袍襯得他臉色愈發灰敗。
    他正艱難地批閱著奏章。
    每批完一本,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喘,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好不容易喘勻一口氣,又勉強提起一絲精神,伸手去夠下一本。
    周而複始。
    第五本奏章的時候,實在是力不從心,放下手中的筆,疲憊地靠在龍椅上,
    “大德子,送出聖旨幾日了?”
    侍立在幾步遠的大太監大德子,聞聲立刻躬身上前,腰彎得極低,
    “回陛下,整整八日了,……今夜,聖旨應是……已到大營了。”
    裴威死後,身為同慶帝身邊唯一的近身伺候多年的,就剩下他一人了。
    伴君如伴虎,時刻戰戰兢兢。
    “八日……咳……咳咳……”
    同慶帝喃喃著,眼中閃過陰鷙與猜疑,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一道聖旨……怕是壓不住……”
    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裏擠出來的,
    “看來……得派個皇子去……監軍……咳……”
    大德子沒敢看同慶帝,也沒敢接話。
    心底五味雜陳,裴威啊、裴威、你護不住的。
    “哪個皇子……咳……咳……”同慶帝這一次的咳嗽,比之前都要喘,一蓋過一聲。
    “噗!”一口鮮血噴出。
    “陛下!!”大德子失聲尖叫,“來人啊!快傳禦醫……快——!”
    尖細的呼喊撕裂了深宮的寂靜,殿外頓時響起一片雜遝驚慌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