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符紙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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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爺爺在老槐樹畫符的第十天,他終於允許我碰那支狼毫筆。紫毫尖沾著晨尿調的朱砂,在黃紙上抖出個歪歪扭扭的馬形,爺爺敲著煙袋鍋笑:“比我頭回畫強多了,當年我把胡三太爺畫成了刺蝟,氣得老仙家用黃鼠尿澆我枕頭。”
    “爺爺,淨眼符真能看見髒東西?”我盯著自己畫的符,馬尾巴像條蚯蚓,“王老師身後的小女孩,是不是和柳姑娘一樣?”
    “試試便知。”爺爺把符紙折成小船,塞進我書包,“貼教室窗上,晌午陽氣最盛時見效。記住,看見穿紅棉襖的小鬼,就往她腳邊撒把米——那是早夭的魂,討的是往生糧。”
    第二天晨讀課,我攥著符紙在教室外打轉。虎娃衝我吹口哨:“招鬼精又犯病了,兜裏揣的啥?冥幣吧?”他的新跟班狗剩跟著起哄,把我的文具盒撞翻在地。
    李明蹲下來幫我撿鉛筆,圓框眼鏡滑到鼻尖:“別理他們,我奶說你畫的符能保平安。”他壓低聲音,“昨晚我看見你家老槐樹冒紫光,白狐蹲在你窗台打盹呢。”
    我沒答話,把折成小船的符紙貼在第三扇窗上。陽光穿過玻璃,符紙上的馬形突然清晰起來,像活過來的小馬駒。轉身時,正看見王老師低頭改作業,她身後飄著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紮著麻花辮,指尖揪著老師的藍布衫。
    “那是張小花吧?”我脫口而出,想起校工張大爺總在值班室擺的照片,“三年前掉進井裏的那個……”
    王老師猛地抬頭,鋼筆在作業本上劃出墨痕:“陳宇,你說什麽?”她臉色發白,鬢角的白發比昨天又多了幾根。
    教室裏突然安靜,虎娃吹了聲口哨:“招鬼精又犯病了!”但我看見他攥著橡皮的手在抖——他座位就在貼符的窗戶下。
    “沒、沒事。”我慌忙低頭翻課本,掌心的馬仙印發燙。小女孩突然轉身,衝我笑了笑,指尖對著老槐樹的方向點了點,嘴型像是在說“歸位”。她的袖口露出半朵胡黃仙族徽,和我鈴鐺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晌午在食堂,李明把饅頭掰成兩半,塞給我一半:“你看見的是不是張小花?我奶說她總跟著王老師,因為老師曾答應帶她去縣城看火車。”他推了推眼鏡,“你那符紙真神,我看見小花的影子比平時清楚多了。”
    我咬著饅頭點頭,想起爺爺說的“淨眼符能照見未了願”。張小花的紅棉襖在記憶裏格外清晰,校工張大爺總在她忌日那天,在老槐樹下擺火車模型——原來她的執念,是沒坐過的火車。
    放學時,我在值班室找到張大爺,兜裏揣著爺爺給的“往生符”。老人正在擦煤油燈,看見我脖子上的鈴鐺突然愣住:“柱兒啊,你眉心的紅點,和你娘當年一模一樣。”
    我把符紙遞過去,上麵畫著簡化的馬形和火車:“張大爺,小花想坐火車呢。”
    老人的手抖得厲害,煤油燈差點摔在地上:“她走那晚,攥著我的衣角說‘爺爺,火車啥樣’……”他抹了把淚,從抽屜裏拿出個鐵皮火車,“明晚子時,幫爺爺把這玩意兒燒了吧。”
    當晚,我在老槐樹下擺了三個饅頭、半碗小米。爺爺教我用晨尿在火車模型上畫馬形符,火光中,張小花的影子漸漸清晰,她抱著火車模型轉圈,紅棉襖在火光照耀下像朵盛開的花。
    “謝謝小哥哥。”她衝我作了個揖,然後慢慢消失在槐花香裏。我看見她掌心閃過馬形紅痣,和我眉心的紅點短暫共鳴,鈴鐺發出清越的響聲。
    第二天上課,王老師身後的紅棉襖不見了。她的教案本裏夾著朵槐樹花,是張小花最喜歡的那種。虎娃盯著我脖子上的鈴鐺,第一次沒喊我“招鬼精”——他昨晚夢見小花坐著火車離開,托夢讓他別再欺負人。
    “陳宇,來辦公室。”王老師下課後叫住我,手裏捧著個鐵皮盒,“這是張大爺給你的,說是小花托夢讓交的。”
    盒子裏躺著枚銀戒,戒麵刻著半朵胡黃仙族徽,和我鈴鐺上的殘紋能拚成完整的族徽。爺爺看見戒指時,煙袋鍋子半天沒點著:“這是陳門弟子的認主戒,當年你娘用它封過血池眼。”
    我摸著戒麵上的紋路,想起張小花消失前的笑。原來淨眼符照見的不隻是鬼魂,更是凡人未了的心願。就像老槐樹的“歸位”二字,不隻是仙家的暗號,更是凡人對往生的執念。
    周末幫爺爺給村民畫符,李明趴在灶台邊學調朱砂:“陳宇,你說我能看見小花,是不是也有仙緣?”他把朱砂抹成鬼臉,“要不我拜你為師,以後幫你遞饅頭?”
    爺爺敲了敲他腦門:“仙緣不是朱砂畫的,是人心修的。”他轉頭看我,眼裏映著神龕上的胡三太爺牌位,“柱兒,明日帶你去鎮上買黃紙,該學‘聚魂符’了——張小花雖走了,血池的髒東西還盯著陳門呢。”
    夜裏,我把銀戒和鈴鐺放在枕邊,夢見張小花坐在老槐樹的枝椏上,晃著腿唱童謠:“槐樹槐,槐樹槐,陳門弟子歸位來……”她的紅棉襖變成了胡三太爺的黃馬褂,手裏的火車模型化作北鬥令牌,和父親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驚醒時,鈴鐺正在被子上滾,停在床腳的“血池開,紫微現”殘字前。我摸著戒麵的族徽,突然明白爺爺說的“符紙初成”不是終點,而是起點——從看見張小花開始,我才算真正踏上了陳門弟子的路,用凡人的眼睛,看仙家的世界,用仙家的符,解凡人的愁。
    次日晌午,李明舉著我畫的淨眼符滿村子跑,逢人就說:“柱兒的符能看見過世的親人!”虎娃他娘拽著他往我家跑,說夢見虎娃他爺托夢要烤雞。老槐樹的樹蔭裏,白狐又蹲在樹杈上,這次懷裏抱著隻小狐狸,衝我晃了晃尾巴——這是仙家的嘉獎。
    我站在神龕前,看爺爺續香時香灰聚成馬形踏雲,突然覺得掌心的朱砂印不再燙手。原來符紙初成,成的不是筆尖的馬形,而是心裏的執念——就像張小花坐上了火車,王老師放下了心結,而我,終於敢直麵袖口繡著血月的陰山殿人,因為我知道,每一張符紙背後,都有老槐樹的年輪、白狐的眼睛、還有爺爺的旱煙袋,在護著陳門弟子的歸位之路。
    這一晚,我在日記本上畫下第一幅完整的馬形符,旁邊貼著張小花留下的槐樹花。窗外,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哼唱新的童謠,而我脖子上的鈴鐺,正和戒麵的族徽共鳴,等著下一次,為哪個未了願的靈魂,亮起淨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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