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孤獨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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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的冬天總帶著股子咬人的冷,尤其是食堂的鐵皮屋頂,夜裏結滿冰溜子,晨光一照,碎成千萬把小刀子。我攥著爺爺給的鐵飯盒,裏頭是涼透的玉米麵饅頭,剛邁進食堂門檻,虎娃的口哨就響起來了。
“瞧啊,招鬼精來討飯了!”他把搪瓷碗往桌上一磕,鹹菜幫子濺出的汁子在水泥地上冒熱氣,“當心他飯盒裏藏著黃皮子符,吃了要鬧肚子!”
食堂裏響起稀稀拉拉的笑,我盯著自己打滿補丁的藍布衫,袖口還沾著昨晚畫符時蹭的朱砂。虎娃的新跟班狗剩堵在打飯窗口,故意把我的飯盒撞翻在地,饅頭滾進桌底,沾著煤灰和菜湯。
“柱兒,接著!”隔壁班的李明突然從後排竄出來,圓框眼鏡滑到鼻尖,他把自己的饅頭掰成兩半,塞進我手裏,“我奶說早餐不吃飽,陽氣不足要撞鬼。”
我捏著溫熱的饅頭,看見他校服兜裏露出半截黃紙符——是我上周送他的淨眼符。虎娃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李明的奶奶是村裏有名的“神婆”,專給人看小孩夜啼,連他娘都要尊稱一聲“李老太”。
“謝了。”我低聲說,蹲下來撿滾到虎娃腳邊的飯盒。他突然把腳一縮,像看見髒東西:“別碰我!你昨天在老槐樹畫符,把白狐引到我家雞窩了!”
李明拽著我往角落走,避開虎娃噴火的眼神:“別理他,我奶說虎娃他娘昨晚夢見柳姑娘站在他家門檻,嚇得直燒紙錢。”他推了推眼鏡,聲音壓得更低,“陳宇,你真能看見鬼吧?前天我看見你在教室貼符,張小花的影子都變清楚了。”
我咬了口饅頭,玉米麵的香甜混著掌心的朱砂味。李明是第一個沒喊我“掃把星”的同齡人,上個月他奶奶教他折“平安船”,他偷偷在船頭畫了小馬——和我畫的淨眼符一模一樣。
“小聲點。”我用飯盒擋住嘴,看見王老師端著搪瓷缸進來,她身後的張小花影子已經淡得快看不見了,“明晚去老槐樹,我教你認‘聚魂香’。”
李明的眼睛亮起來,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子:“真的?我奶說胡三太爺隻護有緣人,你眉心的紅點是不是……”他突然住嘴,因為虎娃踢翻了旁邊的煤桶,煤灰撲簌簌落在我們的饅頭上。
“招鬼精配髒饅頭,絕配!”虎娃叉著腰,棉襖口袋裏露出半截偷拿的供果——那是給老槐樹的祭禮,“你娘就是被鬼纏身死的,活該你沒娘養……”
我攥緊飯盒的手在抖,指甲掐進掌心。李明突然站起來,把剩下的半塊饅頭塞給我:“虎娃你再說一句,我讓我奶在你枕頭下放‘止啼符’,讓你夜夜夢見張小花!”
虎娃的臉白了,他娘上周剛找李明奶奶求過平安符。食堂裏突然安靜,隻有鐵皮爐子的呼嚕聲。我趁機撿起飯盒,發現底角磕出個凹痕,像匹低頭的小馬——和我畫的符一模一樣。
“陳宇,有人找!”值周老師突然探進頭,手裏晃著張粉紙,“鎮上來的轉學生登記,你帶她認認教室。”
李明捅了捅我:“聽說叫蘇瑤,住帝豪花園別墅區,她爹開的車比虎娃家的拖拉機還亮!”
我擦了擦手,跟著老師往外走,聽見虎娃在背後嘀咕:“招鬼精要攀高枝了,別墅區的人不怕撞鬼嗎?”
走廊裏,穿粉色羽絨服的女孩正對著老槐樹發呆。她的書包上掛著個水晶鈴鐺,在陽光下晃出七彩光,和我脖子上的青銅鈴鐺遙相呼應。
“你好,我叫蘇瑤。”她轉身時,我看見她腕子上戴著串胡黃仙族徽的手鏈,和母親遺留的銀鐲紋路相似,“班主任說你是班長,能帶我逛逛嗎?”
我愣住了,因為她身後的老槐樹影裏,竟蹲著隻白狐——正是老槐樹的守靈仙。白狐衝我眨了眨眼,消失在晨光裏,而蘇瑤腕上的手鏈,此刻正泛著微光。
“走吧。”我避開她探究的目光,發現她鞋底沾著槐花——這個季節的槐樹早該光禿禿的,“你家住帝豪花園?那兒以前是片墳地,後來遷墳時……”
“我知道!”蘇瑤突然抓住我手腕,溫熱的觸感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我爹說那兒半夜常有穿旗袍的女鬼遊蕩,所以請了個東北出馬仙看風水,門上還掛著胡三太爺的符!”
我盯著她腕上的手鏈,族徽中間嵌著塊碎玉,和我鈴鐺上的缺口嚴絲合縫。李明說的沒錯,她的書包裏露出半本《東北靈異誌》,封麵上印著老槐樹的插畫,樹下站著個持桃木劍的女子,和母親照片裏的身影一模一樣。
“陳宇,你脖子上的鈴鐺……”蘇瑤湊近了些,水晶鈴鐺和我的青銅鈴鐺共鳴,發出細碎的蜂鳴,“是不是胡三太奶的信物?我家的符紙上也有這個族徽!”
我猛地後退,撞上了走廊的槐樹浮雕。蘇瑤腕上的手鏈突然發燙,在她掌心映出半朵胡黃仙族徽,和我戒麵上的殘紋拚成完整的圖案。遠處傳來虎娃的嘲笑,卻比不過我心跳的聲音——這個城裏來的轉學生,竟帶著陳門弟子的認主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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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教室吧。”我轉身時,校服口袋裏的鎮魂鈴突然輕響,那是仙家示警的信號。蘇瑤的水晶鈴鐺也跟著響,聲音裏混著馬嘶,和老槐樹的“歸位”紋路遙相呼應。
中午放學,李明蹲在老槐樹下等我,手裏攥著兩塊烤紅薯:“蘇瑤家的別墅我去過,院子裏供著胡三太爺的牌位,和你家神龕上的一模一樣!”他壓低聲音,“她腕上的手鏈,是胡三太奶的分靈信物,我奶說隻有陳門弟子才能佩戴。”
我摸著兜裏的銀戒,想起張小花留下的族徽殘紋。蘇瑤在教室後排看書的模樣,像極了母親照片裏持劍的姿勢。虎娃的嘲笑還在耳邊,但李明的烤紅薯香、蘇瑤的水晶鈴鐺、老槐樹的白狐,讓這個冬天的早晨,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溫度。
傍晚幫爺爺續香時,神龕上的仙骨令突然發燙。香灰在碗裏聚成雙人形,一個舉著鈴鐺,一個握著桃木劍——正是我在母親照片裏見過的場景。爺爺吧嗒著旱煙,望著村口的別墅區方向:“三十年了,胡三太奶的分靈信物終於現世,紫微星降的預言,怕是要應在蘇丫頭身上了。”
我望著腕上的銀鐲,突然明白李明遞來的不隻是饅頭,更是凡人的信任;蘇瑤的水晶鈴鐺不隻是裝飾,更是仙家的暗號。就像老槐樹的年輪裏藏著歸位的密碼,食堂的煤煙中飄著往生的童謠,每個凡人的舉動,都是陳門弟子路上的燈。
這一晚,我在日記本裏夾了片蘇瑤書包上掉的槐葉,旁邊畫著她的水晶鈴鐺和我的青銅鈴鐺。窗外,老槐樹的白狐又蹲在牆頭,這次嘴裏叼著朵槐花——在寒冬臘月裏盛開的槐花,像極了蘇瑤腕上的族徽,也像極了李明掰饅頭時,手心裏漏出的溫暖。
原來孤獨的早餐裏,藏著仙家的安排;被撞翻的飯盒下,埋著凡人的善意。當蘇瑤的水晶鈴鐺與我的青銅鈴鐺共鳴時,我知道,屬於陳宇的路,從此不再隻有爺爺的旱煙袋和老槐樹的影子,還有李明的饅頭、蘇瑤的手鏈,以及每個敢直視靈異的凡人,他們的目光,都是照亮歸位之路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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