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教室裏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課本的油墨香。
    我單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無意識地轉著筆，筆帽在嘴裏快被咬變形了，視線卻焦著在攤開的樂譜上，那些音符像一群調皮的蝌蚪，怎麽也遊不進我的腦子裏。
    “安安！發什麽愣呢？魂兒都被勾走了？”林悅活力四射的聲音伴隨著肩膀上突然被猛地一拍，把我嚇了一跳。
    我回過神，歎了口氣，指尖在五線譜上劃過：“沒，就是在想我們上周練的那支舞……總覺得，好像還差點什麽。”
    話音剛落，小安已經麻利地拖過旁邊的椅子，反著坐下，下巴舒服地擱在椅背上，眉頭皺得像個小老太太：“何止是差點意思！簡直就是差點‘意思’！我昨天特意去刷了隔壁‘甜心少女’上周的打歌舞台，晴晴，你猜怎麽著？”
    一直安靜坐在旁邊預習功課的晴晴抬起頭，眼神帶著詢問。
    小安撇撇嘴，語氣帶著幾分不忿：“老師給我們編的那套動作，跟她們簡直是‘連連看’！從ave到ending pose，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尤其是那個ending，連手指擺放的角度都差不多！這要是播出去了，評論區不得腥風血雨啊？”
    晴晴聞言，秀氣的眉毛也微微蹙起，小聲附和：“這樣……觀眾會不會覺得我們……是在模仿她們？”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我們心湖，蕩開圈圈漣漪。
    模仿，對於一個力求原創和獨特風格的新人女團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標簽。
    林悅“噌”地一下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滑動，很快調出一段視頻，懟到我們麵前：“看！看這個甩頭發的動作！是不是很熟悉？拜托，現在市麵上一半的女團都在用這個動作開場或者做kiing part！粉絲早就審美疲勞了好嗎？”她誇張地捂住胸口，戲精上身，“我要是台下的觀眾，看到這種千篇一律的表演，我當場就能表演一個‘原地睡著’，還得是打呼嚕的那種！”
    我被她逗笑，但心裏那點不對勁的感覺卻愈發清晰。
    我點開我們官方賬號下的評論區，手指慢慢往下滑，忽略掉那些彩虹屁和無腦黑，仔細尋找著有價值的反饋。
    “喏，你們看這條，”我把手機屏幕轉向她們，“‘妹妹們舞台表現力很好，動作標準，但……感覺有點像流水線產品，看完就忘了，沒有特別讓人記住的點。’”
    這條評論像針一樣紮了我們一下。
    標準，但沒記憶點。
    這或許就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困境。
    “等等！安安你別劃走！”小安突然眼尖地搶過我的手機，指著屏幕下方的一條評論，聲音都揚高了幾分，“看這條！‘雖然舞蹈本身一般，但妹妹們穿裙子轉圈的時候真的好漂亮啊，仙氣飄飄的，氣質絕了！’——哎？我們是不是可以往這個方向挖一挖？”
    晴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靈感：“對啊！要不……我們試試淑女風？不要那種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元氣少女風了，改成……嗯……優雅掛的？”她說著，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比劃了一個類似芭蕾舞中阿拉貝斯克arabese）的手勢雛形，雖然隻是隨手一劃，卻帶著一種天生的柔美，“比如……像這樣，強調線條感和氣質？”
    “哈？！”林悅瞪圓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讓我裝淑女？梁安安，你摸著良心說，我這上躥下跳的猴樣，裝得出來嗎？我連穿裙子都怕自己踩到自己摔跤！優雅？那是什麽玩意兒？”她試圖模仿電視劇裏名媛淑女那種矜持的、欲語還休的捂嘴笑，結果動作太猛，吸氣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當場咳得驚天動地，臉都憋紅了，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們，哪還有半點優雅可言。
    小安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毫不留情地送上毒舌評價：“你現在這形象，比較像一隻不小心被踩了尾巴、炸毛的貓。”不過，吐槽歸吐槽，她轉過頭，表情卻認真了起來，“但是，晴晴說的淑女風，確實有市場。你們忘了？上次古典舞選修課公開展示，晴晴就跳了一段簡單的旋轉和跳躍，課後就收到了三封匿名情書！可見這種風格的殺傷力！”
    三封情書？
    我和林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晴晴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看來，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思路清晰了不少，拍板決定：“試試！反正試試又不虧！大不了就是跳回原來的風格。中午午休，我們去舞蹈室，把上次那支還沒完全定稿的爵士舞，嚐試著用華爾茲或者更古典的基調改編一下，看看效果！”
    “救命啊！”林悅立刻發出一聲哀嚎，癱倒在桌子上，“我的老腰！還有我的腳踝！我預感它們又要和高跟鞋進行一場慘烈的搏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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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鈴聲一響，我們四個立刻像做賊似的，避開人群，溜進了教學樓頂層那個平時很少有人用的空舞蹈室。
    這裏光線充足，巨大的落地鏡映照出我們穿著校服的身影。
    晴晴動作最快，她脫下寬大的校服外套，裏麵竟然已經提前換好了黑色的吊帶練功服和緊身舞蹈褲，勾勒出她纖細而柔韌的身體線條。
    她從包裏掏出一條香檳色的綢緞發帶， defty地在腦後係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我帶了這個，可以當臨時的道具用，增加一點柔美的感覺。”
    說幹就幹。
    我們對著鏡子，開始嚐試將原本充滿力量感和頓挫感的爵士動作，變得更流暢、更舒展。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不行不行！”小安最先提出異議，她堅持要在舞蹈中加入一個展現柔韌性的劈叉動作，“優雅也可以很有力量感啊！一個漂亮的劈叉落地，絕對能鎮住全場！”
    我趕緊按住她躍躍欲試的腿：“打住！我的大小姐，你想象一下，穿著飄逸長裙或者改良旗袍，突然‘duang’一下劈個叉，那畫麵……不像是仙女下凡，更像是褲襠意外裂開了！太違和了！”我一邊說，一邊示範了一個替代動作，“改成這個，芭蕾裏的 deveoppe，高抬腿，然後慢慢伸直，腳尖繃住，向上延伸。看，像這樣，既能展示腿部線條和控製力，又保持了整體的優雅感。”
    林悅在一旁有樣學樣地嚐試了一下那個抬腿勾腳尖的動作，結果重心不穩，差點一屁股坐地上，還險些閃到腰。
    “我的媽呀！”她齜牙咧嘴地扶著腰側，“這動作看著簡單，做起來比後空翻還難受！對核心力量和平衡感要求也太高了吧！”
    動作的改編磕磕絆絆，音樂風格的選擇也引發了新的爭論。
    晴晴偏愛更古典、更柔和的風格，她提議直接用鋼琴版的《卡農》作為伴奏：“這首曲子旋律優美，節奏舒緩，很符合我們想要的優雅感覺。”
    “nonono！”林悅立刻舉起雙手表示反對，“《卡農》是好聽，但節奏也太慢了吧？慢得我感覺都能在舞台上孵出一窩小雞了！觀眾聽著會睡著的！”
    我聽著她們的爭論，腦子裏快速思考著折中的方案：“晴晴的想法沒錯，我們需要古典元素來奠定優雅的基調。林悅的擔心也有道理，節奏太慢會失去舞台的吸引力。”我打了個響指，“有了！我們保留原曲的鼓點和節奏框架，但是把編曲中的小提琴比重加大，用悠揚的小提琴旋律來突出柔美和線條感，同時鼓點又能提供力量和節奏，怎麽樣？”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我們立刻用手機外放找到類似的純音樂，開始跟著新的感覺嚐試融合動作。
    雖然依舊跳得有些東倒西歪，動作也尚未完全統一，但鏡子裏那四個身影，似乎真的開始散發出一種不同以往的氣質。
    就在我們逐漸找到點感覺，跳得有些忘我的時候，門口突兀地響起一陣清晰的掌聲。
    我們四個嚇了一跳，動作瞬間僵住，齊刷刷地扭頭看向門口。
    隻見音樂社的社長陳軒，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襯衫，抱著手臂，閑閑地靠在門框上，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
    “喲，這是什麽情況？我們學校的女團……改跳宮廷舞了？有點意思啊。”陳軒的聲音帶著一種特有的、略帶慵懶的磁性。
    被外人撞破秘密排練，我們都有點尷尬。
    小安最先反應過來，眼神裏帶著一絲警惕：“陳軒學長？你怎麽在這裏？”
    陳軒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屏幕上似乎是一個音樂編輯軟件的界麵：“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弄點東西。沒想到，欣賞到了一場……嗯，別開生麵的排練。”他頓了頓，目光在我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我們因為找不到合適伴奏而暫停播放的手機上，“我有個朋友，是做獨立音樂的，編曲很厲害，風格也很多變。或許……可以幫你們把剛才那個想法，重新編個曲？”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小安立刻追問：“條件？”
    陳軒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很簡單。校慶典禮舞台，讓我們樂隊給你們暖場就行。”
    校慶典禮的舞台，對我們和對他們樂隊來說，都是一個極好的展示機會。
    這個條件，聽起來相當公平。
    放學後，我們沒有回家，而是跟著陳軒來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在靠窗的角落卡座裏，我們見到了陳軒口中那位“編曲很厲害”的朋友——周子謙。
    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氣質沉穩安靜，話不多，直接打開筆記本電腦，給我們播放了一段他剛剛根據陳軒描述，快速做出來的deo小樣。
    那是一段以鋼琴和弦樂為主的旋律，帶著古典的韻味，但鼓點清晰而有力，節奏並不拖遝。
    林悅才聽了一半，就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把旁邊的客人都嚇了一跳：“哇！就是這個！這段提琴！我的天，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覺靈魂都要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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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謙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電腦屏幕的光：“陳軒說，你們想要一種‘優雅的爆發力’？我理解的對嗎？”他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又播放了另一段音樂，“那試試這個，我在剛才的基礎上，融合了一點探戈的元素，節奏更強一些，情緒遞進也更明顯。”
    激昂而又纏綿的探戈節奏，混合著電子樂的迷幻感和小提琴的華麗旋律，瞬間擊中了我們！
    那種既高貴典雅，又充滿力量和誘惑的感覺，正是我們模糊想要抓住，卻又無法準確描述的東西！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晴晴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安安，你聽！這簡直就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
    音樂的方向確定了，接下來就是服裝。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速寫本和鉛筆，快速地勾勒起來：“我覺得，可以找媽媽幫我們設計改良版的旗袍，保留旗袍的韻味和線條感，但材質要選擇有垂墜感又方便活動的，開衩不能太高，要方便做動作……”
    我的話還沒說完，小安已經湊了過來，拿起另一支筆，在我的草圖上加了幾筆：“旗袍領可以帶一點金屬裝飾，腰部！腰部一定要加一條有設計感的金屬腰鏈！光優雅不行，必須又a又颯！優雅和帥氣，我們全都要！”
    看著草圖上那件融合了古典與現代、柔美與力量的“戰袍”雛形，再看看身邊三個夥伴眼中閃爍著興奮和期待的光芒，咖啡杯裏氤氳的熱氣仿佛也變得滾燙起來。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風格嚐試，這或許是我們衝破瓶頸，找到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獨特道路的開始。
    優雅與力量，古典與現代……屬於我們的新篇章，似乎就在這間彌漫著咖啡香氣的午後，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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