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海是被懷裏的溫熱驚醒的。
    起初他隻當是清晨的陽光曬得人發暖，可鼻尖蹭過陳曼雲的額頭時，那股燙意卻像小火苗似的，猛地竄進他心裏。他一下清醒了，伸手覆上她的額頭——掌心觸到的皮膚滾燙，帶著不正常的灼熱，連呼吸都比平時重了些，鼻尖上沁著層細密的冷汗。
    “曼雲？曼雲醒醒。”他輕輕晃了晃她的肩膀，聲音裏透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慌。
    陳曼雲被他晃得哼唧了兩聲，睫毛顫了顫才勉強睜開眼。剛醒的眼神本就朦朧，這會兒更是霧蒙蒙的，看東西都有些發虛。她眨了眨眼，才認出李大海，嗓子啞得像塞了團棉花“李大哥……怎麽了？”
    “你發燒了。”李大海的指尖貼著她的臉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燙意，“是不是昨晚著涼了？”他想起昨晚兩人折騰到後半夜，窗戶沒關嚴，風順著縫隙灌進來，許是那時候受了寒。
    陳曼雲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舒服。渾身酸軟得像沒了骨頭，頭也昏昏沉沉的，喉嚨又幹又痛，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了。她往李大海懷裏縮了縮，聲音軟得發顫“好像……有點冷。”
    “別動。”李大海按住她想往被子裏鑽的動作，掀開被子一角翻身下床。他沒顧上穿拖鞋，光著腳跑到客廳翻找——他記得陳曼雲說過，她備著常用藥。果然在茶幾抽屜裏找到了體溫計和退燒藥，還有幾包感冒衝劑。
    他拿著東西快步回臥室，先把體溫計塞到陳曼雲腋下，又掖緊了她身上的被子“夾好，量五分鍾。”說完轉身去了廚房，倒了杯溫水又拿了個空杯子，撕開感冒衝劑的包裝袋，把棕色的粉末倒進去，用溫水衝開，拿著勺子慢慢攪。
    藥香混著水汽飄進臥室，陳曼雲趴在枕頭上，看著李大海在廚房忙碌的背影。他隻穿了件鬆鬆垮垮的睡衣，頭發有點亂，可彎腰攪藥的動作卻格外認真，連手腕轉動的弧度都透著小心。她心裏暖烘烘的，連帶著身上的酸痛都輕了些，可眼眶卻莫名發澀——長這麽大，除了外婆，很少有人這麽細致地照顧她。
    “好了沒？”李大海端著衝好的藥走進來，先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燙。他把藥放在床頭櫃上，小心地拿出體溫計看了看——38度9，不算低燒了。
    “得吃藥。”他拿起那杯藥，用勺子舀了點，吹了吹才遞到陳曼雲嘴邊，“有點苦，忍忍。”
    陳曼雲皺了皺眉，卻還是乖乖張開嘴。藥汁剛碰到舌尖，苦味就“唰”地竄開，苦得她直皺眉，眼淚都快出來了。李大海看她小臉皺成一團，趕緊拿起旁邊的溫水遞過去“喝點水漱漱。”
    等她喝了口水，他又舀了一勺藥，這次沒直接遞過去，而是從口袋裏摸出顆水果糖——是昨天買櫻桃時順手買的，本想逗她玩，沒想到這會兒用上了。“先吃藥，吃完給你糖。”
    陳曼雲看著他掌心那顆粉嘟嘟的水果糖，忽然笑了，眼裏的水汽都散了些。她張嘴喝了藥，苦勁剛上來，李大海就把水果糖剝了紙塞進她嘴裏。甜絲絲的草莓味瞬間壓過了苦味，從舌尖一直甜到心裏。
    “乖。”李大海摸了摸她的頭，把剩下的藥都喂給她，又讓她吃了片退燒藥，“躺好睡會兒，發發汗就好了。”
    陳曼雲點點頭，卻拉著他的手不放，指尖輕輕攥著他的袖口“你別走。”
    “不走，我在這兒陪你。”李大海在床邊坐下，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睡吧，我守著你。”
    陳曼雲這才鬆了手，乖乖閉上眼睛。可燒得厲害，怎麽都睡不著，翻來覆去地哼唧，一會兒說熱，一會兒說冷。李大海幹脆脫了鞋上床，把她摟進懷裏，用被子裹緊兩人。
    “冷就靠緊點。”他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小孩似的，“睡吧，睡一覺就不難受了。”
    陳曼雲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裏踏實了不少。她往他懷裏縮了縮，手緊緊抓著他的睡衣，慢慢閉上眼，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李大海卻沒敢睡。他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她燒得臉頰通紅，嘴唇卻有些發白，呼吸也不太順暢，眉頭還皺著，像是在做什麽難受的夢。他心疼得厲害，伸手輕輕撫平她的眉頭，指尖一直停在她的額頭上，感受著那股燙意——沒退，反而好像更熱了點。
    他想起以前在藥店當學徒時，師傅說過物理降溫管用。他悄悄起身，拿了條幹淨的毛巾，在溫水裏泡了泡，擰幹後疊成小方塊，輕輕敷在陳曼雲的額頭上。毛巾很快就被焐熱了，他又去換，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趟，額頭上都沁出了汗，可看著陳曼雲眉頭舒展了些，心裏卻鬆快不少。
    折騰到中午，陳曼雲還沒醒。李大海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燙，隻是沒剛才那麽灼人了。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想去廚房做點清淡的粥給她墊墊肚子——發燒得吃東西，不然沒力氣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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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的小鍋裏還有昨晚剩下的排骨湯，他倒了點出來，又抓了把大米，淘洗幹淨後放進鍋裏，和排骨湯一起慢慢煮。粥煮得差不多時，他又切了點嫩薑和蔥花，等粥盛出來，撒上蔥花和薑末，瞬間飄出淡淡的香。
    他把粥端到客廳涼著，又回臥室看陳曼雲。她還睡著，隻是呼吸勻了些，額頭上的毛巾也沒那麽燙了。他坐在床邊，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從眉眼到嘴唇，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他想起第一次見她，她站在藥店櫃台前，低著頭問他有沒有治咳嗽的藥，聲音細得像蚊子叫，頭發紮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看著就怯生生的。誰能想到，現在這個賴在他懷裏撒嬌的姑娘，和當初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是同一個人。
    “李大哥……”陳曼雲忽然輕輕哼了一聲，眼睛沒睜開，手卻在摸索著什麽。
    李大海趕緊握住她的手“我在呢。”
    她這才安穩下來，又沉沉睡去。李大海看著她抓著自己的手不放，心裏忽然一陣發酸。他知道自己給不了她什麽名分，甚至連光明正大站在一起都做不到，可她卻把整顆心都掏給了他，像現在這樣，難受的時候，隻想著抓著他的手。
    他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低得像歎息“曼雲，委屈你了。”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陳曼雲終於醒了。她睜開眼，第一眼就看到李大海趴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睡著了。他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皺著，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陳曼雲心裏一軟，想把手抽出來讓他躺到床上睡，可剛動了動，李大海就醒了。
    “醒了？”他立刻坐直身子，伸手摸她的額頭，眼睛裏滿是急切，“燒退了沒？”
    掌心的溫度雖然還有點熱，卻已經接近正常體溫了。陳曼雲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像不那麽難受了。”
    “那就好。”李大海鬆了口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腰都僵了，“我給你煮了粥，去熱一下，你得吃點東西。”
    他端著粥回來時，陳曼雲已經坐起來了，靠著床頭，頭發散在肩上，臉色還有點白，可精神頭好了不少。李大海把小桌子架在床上，把粥放在上麵，又拿了雙勺子“慢點吃，有點燙。”
    粥熬得很爛，排骨湯的香混著米香，還有淡淡的薑味，一點都不膩。陳曼雲舀了一勺吹了吹，慢慢放進嘴裏，暖乎乎的粥滑進胃裏，整個人都舒服多了。她抬頭看李大海，他正坐在床邊看著她，眼神裏滿是笑意。
    “你也吃啊。”她把勺子遞過去。
    “我吃過了，你吃你的。”李大海笑著推回去，“多吃點，吃完再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陳曼雲點點頭，乖乖地吃著粥。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麽，抬頭問“你下午沒去上班？”
    “請假了。”李大海說得輕描淡寫，“你都這樣了，我哪能去上班。”
    陳曼雲心裏暖烘烘的，卻又有點過意不去“都怪我……”
    “傻丫頭，怪你幹什麽。”李大海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生病哪能怪你。”
    吃完粥，李大海收拾了碗筷，回來時手裏拿著個蘋果，坐在床邊削。他削蘋果的動作很熟練，果皮連成一條線，沒斷。陳曼雲靠在床頭看著他，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連他額前的碎發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大哥，你以前是不是經常給人削蘋果啊？”她忽然問。
    “嗯？”李大海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以前給樂樂削過，她小時候愛吃蘋果。”
    提到樂樂，陳曼雲的眼神暗了暗，沒再說話。李大海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削蘋果的動作頓了頓，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插了根牙簽遞到她嘴邊“吃塊蘋果，甜。”
    陳曼雲張嘴吃了，蘋果確實甜，可心裏卻有點澀。她知道李大海有家庭，有女兒，可每次聽到他提起她們，心裏還是會難受。
    李大海看她低著頭不說話，知道她心裏不舒服。他放下蘋果，伸手把她攬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別瞎想。”
    陳曼雲沒說話，隻是往他懷裏縮了縮，手緊緊抓著他的睡衣。
    “曼雲，”李大海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低低的，“我知道委屈你了。等……等以後，我會想辦法的。”
    他沒說以後要怎麽樣，可陳曼雲卻聽懂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李大哥，我不要你為難。隻要能像現在這樣，偶爾和你在一起，我就夠了。”
    李大海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厲害。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又吻了吻她的眼睛，最後落在她的嘴唇上。這個吻很輕，帶著點心疼，還有點無奈。陳曼雲閉上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主動回應著他。
    窗外的陽光漸漸斜了，屋裏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兩人就這麽抱著，吻著，好像要把心裏所有的委屈和無奈都揉進這個吻裏。
    吻了好一會兒，李大海才鬆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累不累？再睡會兒？”
    陳曼雲搖搖頭，又點點頭。她確實有點累，可又不想睡，想多看看他。
    “聽話，睡吧。”李大海把她放平，蓋好被子，“我在這兒陪著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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