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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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魚貫退出乾清宮,獨夏言偏又蒙聖上單獨留對,說了些體己話兒。待他辭駕往文華殿去時,忽見那漢白玉宮牆夾道裏,英國公張侖正與個穿四爪蟒袍的說話。
    夏言定睛細看,竟是定國公徐光祚,但見他:烏紗不正,腰間玉帶斜鬆,聲氣倒似生鏽的剪子劃拉銅盆:“英國公好歹周全則個!如今王瓊那起子酸儒竟上本參奏,成國公家的爵位越過了老大,竟讓禦前當差的撿了漏兒,這般下去,勳戚犯法,罷官還輕,奪爵如何!誰家沒有一兩件事藏著?怕不是都要要落得削爵抄家的田地!”
    張侖隻將手一背,冷笑道:"定國公忒也著相了。聖上若真要發作,何苦還留著你那進宮的金字牙牌?不過往都察院走個過場,倒值當這般蠍蠍螫螫的?虧你也是世受皇恩的勳貴之家,說話竟這般沒個體統!"
    夏言正待避讓,卻見月華門影壁後轉出一人,緋袍玉帶,補子上繡的仙鶴在日頭底下泛著冷光,不是王瓊卻是哪個?心下暗忖:“方才暖閣時,分明見他早我一步退了的,如何這會子倒落在後頭?”正疑惑間,卻見禦前伺候的太監劉全忠捧著金絲藤紅漆食盒過來,後頭跟著的正是掌印太監魏彬。
    “夏學士請移玉趾,”劉全忠笑吟吟欠了身,權當行禮了,“萬歲爺特賜的冰湃楊梅飲,正要往文華殿供奉。”夏言瞥見魏彬腰間佩的玉製牙牌,心下頓時雪亮,隻頷首道:“公公辛苦。”
    那邊徐光祚見眾人漸次出來,急得額角青筋暴起,待要再言,卻被張侖使個眼色止住。英國公手扶一下腰帶,冷笑道:“這會子倒知道火燒眉毛了?還不快去求內相說項!”說罷徑自往文華殿去了。
    徐光祚隻得緊趕幾步,衝著魏彬便是一揖到地:“魏哥慈悲,好歹替我通傳一聲就說罪臣徐光祚求見。"說話間袖中滑出個纏枝蓮紋錦匣,裏頭鴿子卵大的貓兒眼泛著幽光。
    魏彬卻似被日頭晃了眼,虛扶一把笑道:“國公爺折煞奴婢了,萬歲爺這會子正要移駕文華殿賜宴,您不如..”話未說完,那錦匣早滑入袖中,但聞他話鋒一轉:“罷了,奴婢這就去稟報,隻是聖心難測...”說完便轉身回了乾清宮。
    隻是片刻功夫,魏彬再次出來道:“萬歲爺傳。”
    徐光祚聞言大喜,拱手道:“多謝。”便跟著魏彬往乾清宮裏去,路上稍快一步低聲道:“魏哥,回頭我差人送兩千兩銀子送你家去。”
    魏彬聞言,隻是笑笑不說話。
    暖閣內檀香嫋嫋,朱厚照歪在萬字不斷頭錦蟒靠背上,手裏盤著塊和田玉把件兒。魏彬引著徐光祚進來時,但見那纏枝蓮花金絲幔帳半卷著,鎏金狻猊爐裏吐著青煙,倒把皇帝的麵目籠在氤氳裏。
    徐光祚撲通跪在猩紅氈毯上,額頭碰得金磚“咚咚”響:“臣糊塗油蒙了心,竟做出這等沒王法的事來。如今愧對祖宗,更負了聖上隆恩。”話音未落,眼裏早滾下淚珠子。
    話音剛落,朱厚照卻笑了起來:“請罪就去督察院,來我這裏做甚?”
    徐光祚道:“臣不該盯著那點土地,招惹言官,也給陛下添了麻煩。”
    朱厚照連忙製止道:“別,這話你別和我說,我和你說了,你去督察院說去。”
    徐光祚無法,隻得掩麵哭泣道:“陛下,臣知錯了,臣不該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阻撓李旻整頓京營而誤了陛下的大事。”
    朱厚照聞言把玉件往案幾上一撂,冷笑道:“好個國公爺,這會子倒知道哭天抹淚了。要不是你,朕何必將楊一清調回京城,獨留穀大用帶著四千人在陝西吃沙子?你被科道揪著不放,不是仗著自己世襲國公的身份絲毫不把督察院放在眼裏嗎?莫不是怕金獻民新官上任三把火,拿你祭旗樹威害怕了,才屈尊來踏朕的門檻求情的吧?”
    徐光祚聞言見皇帝將自己的小心思抖出來,隻得俯身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聞言冷笑道:“我就說嘛,是不是瞧著成國公家的爵位本來該老大襲爵的,如今卻讓老二得了去,害怕了?”
    徐光祚聞言冷汗直流,朱厚照忽然道:“你有罪!”
    徐光祚仍是以頭觸地道:“罪臣該死,罪臣該死。”
    一旁的魏彬心中罵道:“蠢貨。”
    “嗬嗬.....”朱厚照笑了一聲,“不要在我這裏請罪了,朕剛剛說了,請罪就去督察院去。”
    徐光祚見皇帝下了逐客令,不得不道:“啟奏陛下,臣願將曆年貪汙所得送給陛下充入內庫,用以贖罪。”
    “你把朕當什麽了?中山王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朱厚照說著抽出本奏折甩在地上,“寧化府奉國將軍朱奇灠漫以奪人幼女,強占樂婦,朕就革了他的爵,將他降為庶人。朱家的宗室犯罪尚不得免,你算老幾?”
    徐光祚聞言渾身顫栗,要了命了,皇帝不要錢,要什麽?要自己的人頭?
    朱厚照對著魏彬道:“魏彬,你把他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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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彬見徐光祚抖得篩糠似的,忙上前打圓場:“啟奏陛下,奴婢說句話,乞陛下恩準。”
    朱厚照看了眼魏彬道:“你說。”
    “謝主子。”魏彬躬身道,“主子爺息怒。定國公原是個實心眼的,不過叫底下人攛掇著走了岔路。方才路上還跟奴婢說,要把這些年多占的田畝全數充公,連帶著那些個與何人、何時、何地、因何事交通的不幹淨的賬目,交出來,才能證明其心向善。...”話到此處故意頓住,拿眼風掃了掃徐光祚。
    徐光祚會意,忙接道:“陛下,臣剛剛說錯話了,臣願將這些年貪墨的銀錢悉數捐作軍餉,魏大璫所說的名冊..."說到這裏喉頭哽住,冷汗早浸透了中衣。這名單若交出去,徐家在軍中這些年的經營便要毀於一旦。這比要他命還狠啊。
    原因無他,他若如果將名單寫出來,以後他們定國公家就不用在軍隊裏混了,就是混,也不會有人再找他們家了誰願意將自己行賄跑官的事讓天子知曉!
    朱厚照忽然笑出聲來,撿起玉件在掌心摩挲:“到底是魏伴當會調停。隻是國公爺這‘捐’字用得妙——剛剛你說的倒像是朕惦記著你們徐家的銀子似的。”話鋒一轉,“聽說徐延德進宮伴讀,攛掇榮王去西苑玩?徐光祚,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家小子我瞧著機靈,恩準了他入宮和榮王一起讀書,多大的恩典,你們父子竟然不識抬舉,你還在這裏和我打擂台!”
    徐光祚聞言如遭雷擊,猛然想起,徐延德一日和他說,從沒去過西苑,怎麽能去西苑。原來是這小子為了玩,攛掇著榮王去西苑的。正要分辯,卻見皇帝將玉件往他麵前一拋:“中山王當年隨太祖打天下時,可曾讓定忠湣公攛掇著懿文太子去玩?”
    魏彬見火候到了,輕咳一聲:“主子聖明,定國公這是老馬失蹄。依奴婢愚見,不若讓國公爺在家禁足,再把京西那幾處莊子改作養濟院,既全了中山王的體麵,也叫言官們不好再說什麽。”
    朱厚照盯著徐光祚看了半日,忽然歎道:“罷了。”接著對張大順道:“徐鵬舉來了奏本乞將廣東所得佛郎機法及匠作移南京以充軍備,你去用給張永說,挑些得力的人去。北京這邊楊一清也奏請了,也調些來。”這話說得要不是故意說給徐光祚聽的,徐光祚就白活了,——皇帝在暗示他,自己再不老實,南京那位同宗同門的徐家,可就來北京了,你們這定國公一脈,爵位到頭了!
    朱厚照瞧著他的樣子,心中暗道:“我也是被這群官僚調教出來的,還收拾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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