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勘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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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朱厚照在文官溝通交往的過程中不知不覺中鍛煉出臉皮厚,手段黑的本事。不過朱厚照也沒打算重用這家夥,望之不似長壽之人和成府的朱麟有的一拚,都是被酒色早早掏空身體的人。
將他趕了出去後,這邊魏彬便道:“萬歲爺,您該移駕文華殿了。”
朱厚照卻懶懶得道:“不去了,你去告訴毛師傅,就說我這邊處理幾件事,脫不開身。”魏彬聞言應喏便行禮告退。
這時朱厚照對著張大順道:“去傳禮部尚書王瓚來。”張大順領命便出了乾清宮傳令去了。
過了一會兒,王瓚便被張大順領進了暖閣裏來了。朱厚照這才直起身,命人撤了案上殘茶,換上新貢的雨前龍井。
“給王卿搬個凳兒來。"朱厚照撫著腰間玉佩笑道,"昨兒翻看祖宗實錄,倒想起件舊事。當年太祖高皇帝分封諸藩,原說是‘花開九朵,共沐天恩’,怎的到了如今..."話到此處卻頓住,隻拿眼風往窗外掃。
王瓚捧著茶盅的手一顫,幾滴茶湯濺在補子上。他素知皇帝不知從何時起練就了這“隔山打牛”的功夫,忙欠身道:"聖明無過太祖高皇帝陛下,這封藩之法自是萬世不易的。隻是...”話鋒一轉,“就如尋常人家府裏那些遠房親戚,日日來打秋風,主人家少不得要費些周章。”
暖閣裏忽地靜了。朱厚照拊掌大笑,驚得王瓚心驚肉跳:“好個‘打秋風’!王卿這話倒比地方衙門的奏本講通透!”說著將案上一卷隨手寫的字擲入鎏金香爐,青煙嫋嫋間,那紙漸漸卷曲發黑。
王瓚見狀,額上已沁出冷汗,暗悔方才失言。卻見朱厚照已踱至窗前,望著窗外方向歎道:“朕遊太液池時,見了池中的蓮花,左右隨侍之人都說好,可是朕卻以為可惜了這滿池蓮花,根莖糾纏,倒把活水都淤住了。”話音未落,忽有夏蟬在柳蔭裏嘶鳴起來,聒噪得人心煩。
王瓚心中暗道:“祖宗的天下,你想變就變?”於是道:“啟奏陛下,既然如此令人收拾一番即可,總不能因為根莖糾纏,把活水都淤住了,就把蓮花全部除了去。”
朱厚照笑道:“就怕人收拾不好,反倒將池中之水攪渾了。”說著坐回禦榻。
王瓚垂首斟酌了詞句,方道:“啟奏陛下,那隻是一時之狀,待收拾之人將船移走,用不了多久池中的水就靜下來了。”
朱厚照頷首道:“吃茶。”於是君臣之間便各自吃茶,一時無話。
暖閣內沉香繚繞,王瓚在禦前豈能自安?正自惴惴,忽聞朱厚照輕咳一聲:“佛郎機的事,總算有了著落。你受委屈了。”
王瓚聞言連忙道:“為君父解憂,乃是臣子本分。”
朱厚照忽地起身,腰間玉佩撞得叮咚作響,“以往各國進宮來的東西,對大明來說有些是必須的,有些則不是,就像暹羅貢來的象角犀角。朕瞧著倒像宮裏那些盤、盆之類——中看不中用。”說著便從手腕摘下一串伽南香佛珠,指尖撚佛珠,十八顆烏木珠子轉得飛快。
王瓚暗忖這象犀之喻大有文章,正思索間忽然想起前年皮萊資貢的那隻手銃,“陛下聖鑒。”王瓚忽福至心靈,“那象角、犀角雖是罕見,終究是不是什麽有用之物。依臣愚見,倒不如趁此次給佛郎機頒發勘合,直接告訴他們讓他們貢來火器。”話音方落,朱厚照手中佛珠驟停,十八顆珠子齊齊墜在杏黃穗子上。
暖閣外蟬鳴忽歇,唯聞簷角銅鈴叮當。劉全忠捧著個掐絲琺琅食盒進來,揭開卻是碗冰鎮酸梅湯,瑪瑙碗底沉著幾粒西域葡萄。朱厚照卻不接,對著劉全忠道:“先放這裏,剛吃過茶。”接著對王瓚道:“滿朝會不會有異議?剛剛消停下來,別再掀起波瀾來。”
王瓚慌忙離座,卻見朱厚照笑吟吟扶他坐下:“想來不會。隻是...”忽然壓低聲音,“我剛批了徐鵬舉乞南京製造佛郎機銃的奏本,楊一清也奏請如此,朕也批了,到時候會不會有關聯?"
王瓚心中揣測出皇帝無緣無故對自己說這些,無非是想要探探外朝的口風,正要開口,朱厚照卻將瑪瑙碗推至他麵前:"嚐嚐這葡萄,味道還不錯。"
王瓚拈起一粒,紫玉般的果皮上凝著冰珠。入口酸澀異常,倒似吞了枚生橄欖。抬眼望時,朱厚照正撚佛珠,佛珠相撞,竟與簷下鐵馬聲混作一處。
“臣覺著不會...”王瓚拭了拭汗,“自成化之後,我朝對外用兵越來越少,為何?不就是官兵不行?要不然哪需要陛下當年提刀勒馬去和韃靼人幹仗!既然刀箭不行,咱們就用火器。”言罷喉頭滾動,將酸澀葡萄硬生生咽下。暖閣內忽明忽暗,原是烏雲蔽日。
朱厚照聞言大笑,但見他起身推開朱漆檻窗:“好,說的好!”話音剛落,那烏雲竟又快速移走,太陽又出來了。
王瓚隻覺著後背不甚舒服,隻想著將官服脫了,躺在涼席上爽快一下。但是也就是想想,他可不敢在禦前造次。
朱厚照接著道:“日本國事,還仰賴卿了。”
王瓚道:“臣不敢。”
朱厚照瞧著王瓚一直不那麽自在,便問道:“不舒服嗎?”
王瓚笑笑道:“沒有,隻是近來後背隱隱作痛,一直不見好轉。”
朱厚照頷首道:“那可要注意了,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說著就將自己的佛串取下,遞給王瓚道:“你收著,算我對你的補償。”
王瓚聞言眼裏頓時噙著淚水,天可憐見,這會兒子皇帝終於像個人了,剛剛話裏話外無不試探、猜謎,想著就要撩起官袍謝恩。
朱厚照卻一把扶著,道:“卿也六十三了吧。”
王瓚道:“是,臣是天順六年生人。”
朱厚照看著這三年來,王瓚本來黑白相間的頭發,如今皆以須白,不忍道:“你好好做,等佛郎機一事了了,朕讓你入閣。”
王瓚再也止不住,垂淚道:“臣定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以報陛下。”
朱厚照道:“唉,什麽死不死,你再幹二十年,回頭朕讓陳敬給你差兩名太醫去。”
王瓚卻連忙推辭道:“臣不敢逾矩,臣本來就提督著太醫院,回頭問問就行了。”
朱厚照卻擺擺手道:“你也忒客氣了,就那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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