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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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皆退出暖閣後,朱厚照仍處在興奮之中,他負手在暖閣內踱步,忽回頭對劉全忠笑道:“外朝竟這般消停?往常本宮動內帑銀,言官能從午門罵到乾清門,偏生這回皇商局鬧出這麽大動靜,那些炮仗似的言官倒啞巴了 —— 你整日與文書打交道,可瞧出什麽蹊蹺?”
    劉全忠垂手恭立,低眉道:“萬歲爺明鑒!張宗說端的精猾似鬼哩!他拿皇商局的旗號與晉商分利,實則是把九邊商路與內庫拴在一處打連環套呢!您道那些晉商背後牽連著多少官紳老爺?若要彈劾這他,便是拿刀子往自家財路上砍呐!誰敢做這等斷人活路的冤大頭事體?再者……” 他頓了頓,見皇帝頷首示意,才壓低聲音,“內閣近來為漕運改折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毛紀正忙著跟戶部掰扯兵餉銀子,哪有閑心管內廷的買賣?”
    朱厚照聞言豈能不知,這毛紀是山東人,王瓊還是山西人呢!喬宇也是山西人,夏言則是江西人,張侖?那是皇城根下的人。如今內閣之中清一色江北人。
    他們樂見其成!
    朱厚照忽然停步,指尖敲了敲案上未批的奏本:“朕本道須與內閣斡旋幾番,卻便宜了這小廝 —— 然此亦大善,內庫既充,邊鎮亦得良馬,縱日本戰事亦可留意一二。” 他忽然冷笑一聲,“隻是人心難測,你說他把仇鸞要過去,究竟是真用他來做幫手,還是借鹹寧侯的名頭壓著那幫勳貴?”
    劉全忠心中一驚,皇帝終究是存著防備的。他斟酌著道:“仇鸞雖說是勳貴子弟,在宮裏當差,如今跟著張宗說辦皇商局,倒像是被拿住了短處。再說……” 他抬頭望了望皇帝似笑非笑的神情,“張宗說再能,終究是陛下手裏的刀,刀快了才好割肉,若鈍了……”
    “行了,別繞彎子。” 朱厚照擺擺手,忽然抓起案頭的葡萄往嘴裏塞,紫汁順著指縫滴在明黃的桌布上,“朕心裏有數。你盯著點東廠的密報,若有外朝有個風吹草動,即刻奏來 —— 對了,把皇莊減租的賬冊再拿給朕瞧瞧,朕倒要看看,這小子究竟是拿朕的地買好,還是真能算出個金山銀山來。”
    劉全忠忙應了,見皇帝又抓起一本奏本翻看,燭影裏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影。朱厚照忽然撥弄案頭燭芯,火苗倏地竄高兩寸,將他眼底青黑映得更顯:“你說皇商局的品級最好定到幾品?”
    劉全忠便道:“萬歲爺,這事兒奴婢不好說,全憑聖裁。”
    朱厚照歎口氣道:“品級低了,外麵不放在眼裏,定高了,難免外朝不滿。”
    劉全忠卻勸解道:“萬歲爺何必為此事煩心?交給吏部不就行了,不過依照奴婢之見,定四品也好,定五六七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差遣。”
    朱厚照聞言點點頭:“你說的甚是在理。”接著坐回榻上,歎道:“隻是這張宗說心思也太活泛了些。”
    劉全忠忙趨前半步:“萬歲爺慮得是。其實依照奴婢之見,皇商局開天辟地頭一遭的事兒,他心思活泛些,總不是什麽壞處。” 他頓了頓,見皇帝閉了雙眼,又道:“再者,他每筆進項都明明白白記在賬上,連給邊將送馬的數目都細到馬齒幾歲 —— 這是做給司禮監看,也是做給外朝看,生怕落個‘結黨營私’的話柄。”
    朱厚照道:“算他聰明,他給我的奏本裏說,要找秀才做事,不要進士老爺。” 他隨手翻開案頭皇商局月報,隻見 “抽分比例”“市舶關稅” 等條目旁都用朱砂圈了又圈,“你說他繞道女真人買韃靼馬,這膽子也忒大了。 ”
    劉全忠知道皇帝最忌武將私通邊夷。他斟酌道:“張宗說雖用晉商,卻把一些秀才安排到商隊當監事,每筆買賣都要蓋皇商局關防。再說……” 他壓低聲音,“他還算老實,知道平衡。”
    朱厚照睜開雙眼忽然盯著劉全忠道:“你說這商隊也去雲南多好?”
    劉全忠心中一驚,這是又要借商隊打雲南的主意。他忙道:“萬歲爺聖算高明!雲那南有銅。”
    朱厚照忽然將奏本往桌上一丟,靠回座椅時龍袍在靠墊上壓出褶皺:“天高皇帝遠,我也不知道那裏到底如何。去看看總歸好一些。”
    劉全忠也道:“萬歲爺那裏還有宗藩,有流官,情形不算壞。”
    朱厚照指尖摩挲著案頭的玉虎,忽然瞥見硯台裏的鬆煙墨尚未研開,隨手拎起湘妃竹筆杆在硯心轉了兩圈,墨汁蕩出細微波瀾。
    “雲南沐家的,前本子也送來了,所言和陳九疇不同。” 他忽然將筆一擱,墨點濺在奏本邊角,“你說那張宗說既能在女真地界兜圈子,何不再往西走走?”
    劉全忠忙低首作揖,袖擺拂過案角:“萬歲爺慮及邊陲,真如燭照九幽。隻是張宗說除欽差皇商局,還沒做出個什麽,若令其往西,恐怕真真是力有不逮了。”
    朱厚照聽得興起,指間墨漬已染到玉虎額間斑紋,索性將筆往硯池一擲:“算了,不言這些汙糟事兒了。”隨手拿起一奏本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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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全忠見朱厚照的眉頭皺了下去,便知萬歲心中定是因為奏本的事不高興了。果然朱厚照道:“聶豹彈劾兩浙都轉運場使司運使李暘貪贓枉法,劾奏逮問。可笑李暘前陣子還上奏因災乞免鹽課。”
    劉全忠便道:“萬歲爺,頃者聶豹以督理鹽課有功蒙恩褒獎,今又上章彈劾兩浙鹽運使,料想拿住了李暘的把柄了。”
    朱厚照含笑道:“張璁有疏奏聞,言開封遭災傷請免秋稅,朕已悉準。今獨鹽課不準,得無厚此薄彼之嫌?”
    劉全忠見禦筆落下朱紅 “可” 字,墨痕未幹便聽得皇帝笑語,忙垂手肅立道:“萬歲爺仁恤開封災民,乃堯舜之心;嚴核鹽課則是固國本之舉,二者並行不悖。鹽運司積弊久矣,前有夏言督鹽課,今有聶豹,好不容易規整,若縱其遷延,恐誤太倉歲入。”
    朱厚照將批好的奏本往銅鎮紙下一壓,指節敲了敲硯邊未幹的墨漬:“朕豈不知鹽鐵乃國之重器?但開封河決,饑民甚苦,若再逼秋稅,怕是要逼出第二個劉七。” 他忽又從案頭抽出兩淮鹽引清冊,冊角朱砂圈著 “餘鹽夾帶” 四字,“聶豹既敢參劾運使,必是拿住了實據 —— 明日你將本子送到郭勳那裏,若真有官商勾連侵吞鹽引,便把那運使的烏紗帽摘來還給我,他不稀罕,我稀罕的很。”
    劉全忠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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