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春天的溪流漲了水，漫過青石灘的野櫻花瓣打著旋兒往南漂。陳青山蹲在歪脖柳下磨刀，刀刃刮過溪底卵石，蹭出一串火星子。那日蘇的魚骨鈴忽地無風自動，銀發梢掃過他脖頸："水裏有東西跟著花瓣走。"
    話音未落，上遊漂來件藍布衫。春草用竹竿挑近一看，袖口繡著七姓獵戶的狼頭紋，衣襟沾滿暗紅水漬。"是馬家溝吳老二的衣裳！"放山漢趙老三牙關打顫，"他開春說要進山逮獾子......"
    溪水突然泛起血色漩渦，十多條鯽魚翻著白肚浮起，魚鰓裏鑽出熒藍菌絲。那日蘇的星盤剛浸入水中，鮭魚骨針突然指向東南："水脈被人改了道！"
    眾人溯溪而上，天池邊的景象令人悚然——本該澄澈的春水渾濁如墨，水麵漂著層油花，成群的蜻蜓屍體粘在蘆葦杆上。老漁民孫鰉子正哆嗦著收網，漁網裏纏著半截青銅錨鏈，鏈環刻滿"隠岐"古篆。
    "今早下網撈著的邪乎物件！"孫鰉子指著池中央的漩渦，"您瞧那水花，跟燒滾的瀝青似的！"
    陳青山的青銅釘挑開錨鏈苔蘚，釘尖北鬥紋映出個倒置的櫻花標。那日蘇的銀發突然纏住他手腕："鏈子吃水脈！那頭通著黃海！"
    池水忽地翻湧如沸，漩渦中升起個陶甕，甕身爬滿藤壺。周鐵牛一錘砸開，腥臭黑水裏滾出二十多枚狼牙，每顆都刻著七姓獵戶的暗記。"是我爺的牙！"他目眥欲裂，"當年他被倭寇擄去修船塢......"
    "快退！"孫鰉子突然拽著春草往後跌。水麵炸開丈高浪頭，二十多具纏著水草的浮屍直立而起，心口皆釘著青銅鱗片。腐屍指縫間滋生的熒藍菌絲，正隨水汽瘋長成網。
    那日蘇的魚皮鼓震碎撲來的菌網："坎位有煞！"她銀發甩出七枚魚骨釘，釘尾紅繩在蘆葦叢中結成困龍陣。陳青山趁機斬斷兩根錨鏈。
    孫鰉子突然跪地嘔吐，吐出團帶鱗片的黑泥："三十年前......我在黃海砣磯島打漁......見過這種鱗片......"他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塊龜甲，"那島上有座吃人的龍王廟......"
    龜甲裂紋忽地滲出黑水，在春泥上匯成海圖。那日蘇的星盤嗡嗡作響："砣磯島標著血月印！"陳青山的青銅釘釘住龜甲，北鬥紋與血月重疊處，顯出個帶缺口的青銅釘圖案。
    腐屍群突然齊聲尖嘯，菌絲凝成條八爪怪魚。魚頭上赫然嵌著吳老二的臉："青山......砣磯島......"魚嘴大張，吐出具穿昭和軍服的骸骨，肋骨間纏著半卷《渤海海防圖》。
    "是當年關東軍的海防密卷！"春草的藥鋤勾住泛黃的圖紙，"看這朱批——"黃海龍脈通長白，砣磯鎖鑰"！"
    那日蘇的銀發纏住怪魚七寸："赫哲人以發為弦，今日借水神的弓！"她猛地扯斷一綹長發，發絲在月光下繃成滿月。陳青山的青銅釘離弦而出，貫穿魚頭時帶出簇熒藍鬼火。
    殘屍沉入漩渦前，池底傳來鐵鏈崩斷的悶響。孫鰉子突然指著東南方："聽！是船號子！"
    夜霧中飄來幽咽的漁歌，調子半是赫哲族的《捕鮭調》，半是倭國民謠。陳青山拾起斷裂的錨鏈，鏽跡間隱約可見"出雲丸"艦名，鏈環內壁卻刻著七姓薩滿的鎮海咒。
    "這是當年七姓大薩滿鑄的鎮海鏈！"那日蘇摩挲著咒文，"倭寇把鏈子倒著用......"她忽然解開鹿皮襖，後腰新紋的釘紋滲出血珠，"砣磯島在吸長白的血！"
    晨光刺破霧靄時，春草在蘆葦叢發現艘破木筏。艙底壓著塊帶牙印的樺樹皮，潦草畫著黃海某島輪廓，島心標著滴血淚狀的印記。
    "是金鈴兒姐的牙印！"春草指尖發顫，"她最後那封信......說過黃海有滴山神的淚......"
    陳青山望向東南方海平線，青銅釘在掌心烙出灼痕。那日蘇將銀發挽成赫哲新娘髻，發間別著朵帶露的野櫻："等到了砣磯島，你給我紋幅新星圖。"
    漲潮聲裏，殘存的錨鏈突然齊鳴，如泣如訴。孫鰉子蹲在筏頭抽煙鍋，火星子落在水麵，映出個巨大的陰影——那形狀，像極了誌怪話本裏的鎮海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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