砣磯島的海風裹著鹹腥味，陳青山踩著漁港的青石板，靴底粘著曬幹的海星碎殼。那日蘇的銀發綰成赫哲漁娘髻，發間別著朵野山薑花，魚骨鈴在腰間輕響："這島上的貓都瘸著腿走路，你瞧見沒？"
    碼頭邊的老漁頭正在補網，聽見鈴響猛地抬頭："外鄉人莫往龍王廟去！"他缺了食指的右手哆嗦著指向東山，"那廟裏的簽筒子，專收活人指甲蓋！"
    陳青山的青銅釘挑開漁網破洞，釘尖沾著熒藍鱗粉："老伯，可曾見過刻狼牙紋的船？"
    漁網突然收緊，老漁頭渾濁的眼珠泛著死氣："狼牙船上月圓夜來過，船頭立著個穿昭和軍服的紙人，撒網撈上來二十八個泡脹的倭兵......"
    話音未落，東山傳來悶雷般的鼓聲。那日蘇的星盤突然吸附在石板上，盤麵鮭魚骨針紮進她掌心："是赫哲的祭海調！"
    循聲追至半山腰時，看到密林裏藏著一座倭式神社。鳥居上的注連繩泛著黴斑，繩結處卡著七姓獵戶的狼牙鏈。陳青山的青銅釘剛觸到符紙，林間突然騰起了濃霧，二十多個戴能麵的黑影圍攏過來，腳踏木屐卻無聲響。
    "是付喪神！"那日蘇扯斷銀發結成北鬥陣，"看他們的腰間！"
    每個黑影都掛著青銅鱗片，鱗麵刻著顛倒的《安山謠》。陳青山劈開最近的黑影，能麵下竟是個空殼，腔子裏塞滿了長白山樺樹皮，寫著七姓人的生辰八字。
    神社正殿供著尊八首泥塑，蛇身纏著半截鎮海錨鏈。他勾開供桌布幔，底下壓著本《黃海龍脈考》，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照片——金鈴兒被反綁在青銅鼎前，背後是標著血月印記的海圖。
    "青山哥！這鼎耳刻著你的釘紋！"那日蘇看向泥塑"是七姓匠人的手藝！"
    泥塑應聲碎裂，露出內藏的青銅匣。匣內二十八個琉璃瓶泡著人眼，每顆瞳孔都映著長白山峰。
    那日蘇的魚皮鼓震碎撲來的黑影："戌時三刻，潮水要吞島！"
    陳青山撬開神殿地板，暗道裏滲出腥鹹海水。石階盡頭是一座天然溶洞，洞壁嵌滿了長白山的玄武岩，刻著倒置的薩滿咒文。二十多具穿防疫服的腐屍跪在祭壇前，雙手捧著的陶甕裏遊動著生著人臉的怪魚。
    "是窺山瞳的母胎！"那日蘇的銀發纏住祭壇貔貅像，"當年七姓薩滿用這術觀山......"
    祭壇突然翻轉，露出底下鏽蝕的潛艇艙門。門縫滲出熒藍菌絲，凝成個穿神官服的老者虛影："陳桑，令尊的骨頭正墊在龍骨下......"
    陳青山的青銅釘貫穿虛影，釘尖北鬥紋突然吸附在艙門上。那日蘇的星盤映出艙內景象——整麵海圖牆用七姓的人皮拚接，黃海某處標著滴血淚狀的島嶼。
    "是山神泣血處！"春草的藥瓶突然炸裂，"金鈴兒姐的信裏提過......"
    潛艇突然轟鳴，菌絲凝成的八爪魚破壁而出。那日蘇拽著陳青山滾向暗河，魚骨鈴在濁浪中響成赫哲葬海調。
    浮出海麵時，殘月正懸在龍王廟飛簷。陳青山懷裏的青銅匣滲著黑水，匣底刻著行小字："七月初七，血月照黃泉"。那日蘇濕透的銀發貼在頸間，後腰釘紋泛著幽藍："赫哲人說，見過血月印的人......"
    東山忽然火光衝天，老漁頭舉著火把癲笑："該祭海了！該祭海了！"他身後跟著二十多個瘸腿漁民，每人腕間都係著青銅鱗片。浪濤聲中，海平線浮現八盞血紅燈籠，依稀是狼牙船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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