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島神宮的晨鍾撞碎山間薄霧，陳青山踩著青苔斑駁的參道石階，指尖拂過路旁朱漆剝落的八百靈神龕。那日蘇的銀發纏住一枝垂落的山椿，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神樂殿飛簷的輪廓。
    “昨夜山火映紅了半邊天。”掃落葉的老嫗突然開口，竹耙在碎石路上劃出蛟尾紋，“巫女們說這是白亥祭前兆，要跳三天三夜鎮魂舞。”
    陳青山蹲身拾起片焦黑的符紙，紙灰裏裹著未燃盡的鮫鱗：“阿婆可聽過‘火浣布裹蛟’的傳說？聽說神宮地窖藏著徐福留下的......”
    老嫗的竹耙猛地戳進石縫，驚起樹梢寒鴉：“外鄉人莫問舊事！三年前來采風的民俗學者，如今還在後山喂山杜鵑。”她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青焰，蹣跚著消失在注連繩晃動的鳥居後。
    那日蘇的銀發梢卷起片殘符，符上咒文與赫哲族冰葬經幡同源：“看這焦痕走向，昨夜山火是順著龍柏燒到神樂殿的。”
    神樂殿前的淨手池突然沸騰，七個戴天狗麵具的樂師抬著青銅祭鼎踏霧而來。鼎中炭火劈啪炸響，濺出的火星在半空凝成三足金烏的形態。主祭神官捧著的漆盒裏，八尺瓊勾玉正滲出猩紅液體。
    “吉時到——”
    神官拖長的尾音驚飛簷角銅鈴，十二個身著單衣的巫女們自唐破風屋簷下魚貫而出。為首的巫女手持鑲滿珊瑚的神樂鈴，足尖點地時，振袖上的暗紋竟與陳青山衣襟內的鎮山符如出一轍。
    那日蘇突然按住腰間魚皮刀：“第三位巫女的腰帶結法不對，那是赫哲族給逝者係壽衣的繩扣。”他話音未落，那巫女的檜扇突然射出三枚骨針，直取陳青山咽喉。
    青銅釘擊飛骨針的刹那，神樂殿梁柱轟然傾塌。煙塵中現出條密道，石階上黏著新鮮的血漬與鱗片。陳青山扯住欲追的巫女振袖，裂帛聲裏露出半截紋著青鱗的小臂。
    “果然是鮫人血裔。”那日蘇的銀發絞住巫女脖頸，“用活人獻祭養出來的妖人，也配跳鎮魂舞？”
    主祭神官突然撕開法衣，胸口七星痣泛著幽藍：“徐福當年用三百童男童女血祭才封住火山，今日該你們鎮山人還債了！”他手中的八尺瓊勾玉炸裂，飛濺的玉屑撲向人群。
    陳青山翻身躍上青銅鼎，鼎身饕餮紋吸盡火光：“這鼎是戰國時的蛟紋鼎，你們用鮫油篡改了銘文！”他反手將青銅釘刺入鼎耳，鼎內炭火瞬間凝成冰晶，映出鼎底暗刻的長白山地形圖。
    密道深處傳來編鍾轟鳴，那日蘇劈開撲來的玉屑：“鍾聲帶著海底沉砂的震動，下麵連著海蝕洞！”兩人踏著血漬追入地底，岩壁上滲出的赤紅液體竟與鼎中瓊漿一樣。
    溶洞盡頭的祭壇上，七盞人魚膏長明燈圍著一口冰棺。棺中女子身著唐代襦裙，懷中抱著的青銅匣刻滿鎮山符。那日蘇的銀發拂去棺蓋積塵，露出底下鎏金刻文：“元和九年，遣唐使吉備真備攜鎮山柱東渡......”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陣眼。”陳青山用青銅釘挑起棺中人鬢間玉簪，簪頭北鬥紋與洞頂鍾乳石遙相呼應，“七星會仿造長白山天池布局，用火山熱泉當陣引。”
    暗處突然傳來鼓掌聲，三個戴能麵的黑衣人自石筍後轉出。為首的摘下般若麵具，竟是古籍鋪掌櫃：“二十年了，陳家小子竟能識破徐福的鏡花陣。”他手中的蝙蝠扇展開，扇麵星圖與冰棺刻紋嚴絲合縫。
    那日蘇的魚皮刀劈碎飛來的星鏢：“你們在冰棺裏養菌，用鎮山人的血氣喂了十年吧？”刀鋒挑開女子衣襟，心口處的血洞正蠕動著一團黑霧。
    掌櫃的突然甩出七張符紙，符紙遇風化作火蛇：“當年你祖父封住長白山七處泉眼，害得我們隻能用火山續命......”火蛇撞上鍾乳石的刹那，整個溶洞開始震顫，熱泉從裂縫中噴湧而出。
    陳青山將青銅釘按在冰棺北鬥位：“你們把火山當熔爐，想重鑄徐福的鎖龍釘？”釘尖引動地脈震動，棺中女子突然睜眼，口中吐出枚青銅鑰匙。鑰匙插入祭壇凹槽的瞬間，暗門轟然開啟，露出後麵布滿珊瑚的甬道。
    掌櫃的狂笑著跌入熱泉：“穿過珊瑚道就是仿造的天池，七星會的逆鱗陣已成......”他的身軀在沸水中融化，隻剩半片青銅腰牌浮在水麵。
    甬道盡頭的水潭泛著詭異藍光，潭底沉著七根倒插的青銅柱。那日蘇的銀發浸入潭水，發絲瞬間結滿冰晶：“他們把長白山的寒泉引到這裏，用火山加熱成陰陽湯。”
    陳青山突然按住後頸釘紋，潭水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這些青銅柱在吸食我的血氣！”潭底忽然冒出成串氣泡，三十六個青銅人俑浮出水麵，人俑心口皆嵌著鎮山符碎片。
    “是當年失蹤的三十六鎮泉人！”那日蘇劈開最近的人俑，腐臭的黑水裏遊出條生著人麵的怪魚，“七星會把他們煉成了守陣傀......”
    潭心突然升起青銅祭台，台麵刻著的星圖與陳青山掌心血痕重合。整個溶洞開始塌陷，熾熱的岩漿順著石縫倒灌而入。陳青山躍上祭台，將青銅釘狠狠刺入星圖中心的天樞位。
    地動山搖間，仿造的天池轟然崩塌。逃出溶洞的刹那，櫻島的火山煙柱已染紅暮色。那日蘇扯下半幅燒焦的振袖，布料暗紋竟是張殘缺的海圖：“該去宗像大社了，那裏藏著徐福改命的最後一道陣門。”
    陳青山摩挲著青銅釘上新生的裂痕，遠處海平線上隱約傳來龍形風箏的呼嘯。夜霧漫過礁石灘，將血色月光切成碎片，每一片都映著張模糊的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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