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像大社的朱漆回廊浸在鹹濕的海霧裏，陳青山的木屐踩碎簷角滴落的晨露。那日蘇的銀發掃過繪馬牆，突然纏住一塊寫著"鎮海"的桃木牌："這字跡與你祖父手劄裏的批注同源。"
    穿千早服的巫女捧著神寶箱走過，振袖上的波浪紋泛著奇異青澤。陳青山嗅到箱中飄出的龍涎香裏混著血腥："姑娘的簪頭鑲著遼東玉，這玉該泡過七年以上的鮫人淚。"
    巫女足尖微滯，簪頭玉珠突然裂開，掉出半片青銅符："今夜子時潮位最高，神官要在嚴島重現徐福祭禮。"她腕間鈴鐺輕響，三隻青鷺掠過海麵，羽尖滴落的黏液在石階上灼出七星圖案。
    那日蘇用銀發卷住片鷺羽："這些鳥吃過腐肉，喙上沾著守泉人的血氣。"他望向海平線處若隱若現的鳥居，"真正的祭壇在海底，漲潮時的漩渦是陣眼。"
    穿過布滿藤壺的參道時，陳青山後頸釘紋突然灼痛。石燈籠接連自燃，青焰中浮現三十年前父親的身影："青山，宗像三女神的神寶箱裏裝著......"幻象被浪聲打碎，隻剩滿地滾動的青銅鈴。
    "當心腳下。"那日蘇突然拽住陳青山手腕，兩人掌心相觸處泛起冰霜。石板縫隙滲出黑水，水中遊動著生有人麵的怪魚，"這是徐福當年喂蛟龍的倀鬼魚，專食鎮山人的記憶。"
    陳青山反手扣住那日蘇的指尖，體溫透過魚皮手套傳來："十二歲那年雪崩，你也是這樣把我從冰縫裏拽出來的。"他指尖撫過對方銀發間的珊瑚珠，那是當年赫哲長老贈的成年禮。
    海底鳥居的陰影裏浮出七盞青銅燈，巫女們正在跳"浦安舞"。為首的巫女突然扯下麵紗，竟是古籍鋪裏燒焦的柳生千鳥："陳小子可敢開這神寶箱？裏頭裝著你們陳家的聘禮。"她踢開漆盒，露出半截係著紅繩的指骨。
    那日蘇的銀發如利刃劈開海浪："二十年前七星會盜走三十六鎮泉人的遺骸，原來煉成了鎖魂釘。"他扯斷紅繩，指骨墜地化作灰蛾，灰燼裏顯出一枚青銅鑰匙。
    陳青山用鑰匙劃破掌心，血珠滴在神寶箱的蛟龍鎖上："當年祖父用半副身家做聘，求的可不是這種陰毒物件。"鎖扣彈開的刹那，箱中飛出百隻青銅雀，雀喙叼著的符紙拚出長白山全圖。
    柳生千鳥的振袖突然著火，火焰中浮出海底祭壇的虛影："百棺陣已成，今夜子時就要用你的血......"她的身軀在青焰中扭曲，最後化作片焦黑的檜扇墜入海浪。
    潮水漫過腳踝時，那日蘇突然將陳青山推向礁石後方。十丈外的海麵鼓起水泡，七個戴能麵的黑衣人正抬著青銅棺浮出水麵。棺蓋縫隙垂下寫滿咒文的注連繩，繩結係法正是赫哲族祭江時的特殊手法。
    "第三口棺的潮痕不對。"陳青山貼著那日蘇耳畔低語，溫熱氣息拂動銀發，"那是長白山天池特有的冰漬，這些棺槨在寒泉裏泡過十年。"
    黑衣人齊聲呼哨，海浪托著棺槨撞向鳥居。那日蘇甩出魚皮網纏住最近的棺槨，網中突然滲出黑血："棺裏封著活人！這些是當年失蹤的守泉人！"
    陳青山躍上棺蓋，青銅釘刺入接縫處的鎮山符。棺中老者突然睜眼，枯手抓住他的衣襟："快走...他們在仿造龍脈..."話未說完便化作血水，隻剩半塊刻著"給水"的腰牌。
    海底傳來編鍾悶響，百具棺槨自行排列成北鬥陣型。那日蘇的銀發在海風中繃直："潮汐在逆轉！七星會要用百棺陣抽幹龍脈！"
    陳青山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的冰魄紋："當年你我換血續命，如今該用這法子破陣了。"他握住那日蘇的手按在紋路上，寒霜順著血脈漫上兩人交握的指尖。
    海底祭壇轟然升起，壇麵青銅鏡映出漫天星鬥。那日蘇割斷銀發纏住陳青山的腕脈："赫哲冰魄與鎮山血相融，足夠凍住這邪陣三刻鍾。"發絲滲出的冰晶順著血脈遊走，在陳青山掌心凝成北鬥紋。
    百具棺槨突然炸裂，三十六個青銅人俑手持鎮山符撲來。陳青山踏著人俑頭顱躍向祭壇中心，青銅釘插入鏡麵天樞位的刹那，海底裂開深淵，徐福當年沉沒的樓船正被鐵鏈緩緩拽出水麵。
    柳生千鳥的聲音自船樓傳來："當年你祖父不肯用鎮山釘鎖龍脈，今日就讓你親眼看著龍脈改道！"船頭的青銅柱泛起血光，柱身浮現出陳青山母親臨終前的畫麵。
    那日蘇的銀發絞住陳青山腰身："別中幻術！那柱子裏封著食夢鮫！"他咬破舌尖將血抹在對方眼簾，陳青山眼中金光暴漲，看清青銅柱裏蜷縮的鮫人正啃食著記憶碎片。
    "破！"
    雙掌相擊的轟鳴震碎幻象，陳青山將青銅釘狠狠刺入船樓桅杆。釘尖北鬥紋吸盡血光，百具人俑齊聲哀嚎著化作黑水。那日蘇拽著他躍上舷窗，窗內神龕供著的正是陳家失蹤二十年的祖傳羅盤。
    海麵突然掀起巨浪，三艘朱印船破霧而來。陳青山將羅盤按在胸口，轉身望進那日蘇的灰瞳："等這事了結，跟我回長白山看冰淩花吧。"他指尖拂去對方銀發間的冰碴，遠處火山噴發的紅光將兩人身影熔成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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