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淌過傣家竹樓的瓦簷，在岩溫的掌心凝成了銀霜。他盯著手腕內側浮現出的樹狀紋路——那些青灰色的脈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肘關節蔓延，皮膚表麵結出了細小的晶簇。
    這時竹樓下傳來孔雀斷翅般的哀鳴。
    岩溫將短刀浸入藥酒，刀刃上的孔雀紋吸飽液體後泛起了幽藍色的光。當他試圖割開腕部的晶簇時，刀鋒竟在皮肉上擦出了火星，仿佛是在切割青岡岩。
    "別白費力氣了。"竹梯吱呀作響，老巫醫捧著一卷發黴的貝葉經爬上了閣樓，"這是銀槲寄生術，你的血脈正在被煉金術改造。"
    岩溫扯開衣襟，胸口皮膚下凸起藤蔓狀的硬塊。老巫醫用銀針刺破他的耳垂，滴落的血珠在半空中凝成了倒懸的十字架："看見沒？洋和尚的咒法已經滲進骨髓了。"
    竹樓外此時忽然傳來了馬蹄聲。陳青山撞開竹簾時，鬥篷上結滿了冰碴。
    "猛泐河穀十七寨都出現了石人症。"陳青山將鬥篷輕輕放在竹席上，"皮膚石化，經絡浮現煉金方程式，最後連眼珠都會變成硫磺的結晶。"
    老巫醫的銀煙筒敲了敲藥罐："是一百年前葡萄牙商隊帶來的詛咒。他們在檳榔葉裏夾帶銀槲孢子，用馬幫貨箱偷運煉金釜。"
    岩溫這時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竹席上滾成了規則的幾何體。陳青山用鎮山釘挑起一粒血珠，釘尾的八卦盤映出了微觀景象——無數米粒大的煉金蟲正在血液中構築成微型矩陣。
    "岩溫怎麽樣了。"那日蘇的聲音此時從竹梯傳過來。鄂倫春女人的銀飾掛滿了冰淩，鹿皮袍下藏著一個雕花銅壺。當她將壺中液體滴在岩溫額頭上時，翡翠紋路竟如退潮般收縮："鹿神淚隻能暫緩症狀。"
    竹樓這時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陳青山撲到窗邊，看見月光下的鳳尾竹林正在石化——竹節膨脹成大理石柱，葉片凝結成翡翠狀的薄片，林間穿梭的夜梟保持著展翅姿態凝固在半空，羽翼上結滿了水晶霜花。
    "去神樹穀！"老巫醫扯開牆壁的經幡，露出幅泛黑的血地圖，"銀槲母體寄生在千年菩提樹上，根須已經紮進猛巴拉娜西的地脈了。"
    岩溫用繃帶纏住石化的右臂，突然盯著那日蘇的銅壺："你說鹿神淚？鄂倫春的白鹿岩畫......"
    "在長白山鷹嘴崖。"那日蘇將銅壺係回腰間，"但取淚要過三道生死關——斷魂霧、石像陣、還有守崖的薩滿魂。"
    陳青山的鎮山釘此時突然自行立起，釘尖指向東南："等不及了。石化的範圍每分鍾都在擴張，黎明前必須找到解藥配方。"
    老巫醫掀開竹席，露出底下刻滿符咒的暗格。他取出一尊烏木雕刻的孔雀雕像，鳥喙裏銜著一片發黃的羊皮紙："十五世紀大祭司留下的偈語：銀槲綻時，孔雀開屏，鹿鳴三聲，可破鐵樹開花。"
    岩溫突然用銀刀劃破孔雀雕像的底座，暗格裏滾出三粒孔雀膽。當他將毒囊按在石化皮膚上時，翡翠紋路竟像活蛇般扭動退縮："孔雀膽能逼出銀槲孢子！"
    "但需要鹿神淚做藥引。"那日蘇的銅壺映出了眾人的倒影，每個人的皮膚下都隱約浮現出金色的脈絡，"銀槲在吸收地脈靈氣進化，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子夜時分，鳳尾竹林已經化作水晶迷宮。陳青山走在最前，鎮山釘在晶簇叢生的地麵上鑿出落腳點。岩溫的銀刀不時劈開垂落的翡翠藤蔓，刀刃崩出的缺口裏滲出孔雀膽的苦味。
    老巫醫這時突然拽住眾人。他舉起火把照亮前方——千年菩提樹的枝幹已變成了青銅質地，葉片是旋轉的齒輪，根係如巨蟒般在地麵拱起，每處樹瘤都嵌著一具石化的山民屍體。
    "看樹冠！"那日蘇的銀鏈纏住一塊墜落的齒輪。在菩提樹頂端的枝椏間，銀槲母體盛開著卡車大小的鐵花，花蕊處懸浮著一顆跳動的水晶心髒，每根血管都連接著樹根下的石化村民。
    岩溫的銀刀這時突然脫手飛向了樹根。刀刃刺入石化村民的瞬間，整片樹林響起了蒸汽機啟動的轟鳴。陳青山揮釘擊碎襲來的青銅樹枝，釘尖迸出的火星照亮樹身上的德文刻字："自然與機械的完美融合——聖血兄弟會，1900年立。"
    "用孔雀膽開路！"老巫醫將毒囊碾碎撒向空中。翡翠色的毒霧所過之處，青銅樹枝如活物般避讓。那日蘇趁機拋出銀鏈纏住了樹幹，鄂倫春神調在喉間震顫，聲波震落了數十片齒輪狀的菩提葉。
    當眾人攀至樹腰時，嬰兒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他石化的小手插入樹幹的裂縫，翡翠紋路順著樹脈瘋狂蔓延。陳青山扯開繈褓，發現孩子的脊椎已變成銀槲藤蔓，正將他的身體與菩提樹融合。
    "來不及了！"岩溫用銀刀斬斷嬰兒背上的藤蔓，傣族巫血濺在樹幹上燒出了焦痕。老巫醫突然指向樹冠："快看！母體在結果！"
    鐵花中央的水晶心髒裂開縫隙，三百顆珍珠大小的果實正在成形。每顆果實表麵都浮現著村民的麵容，他們的慘叫聲通過樹脈在整片森林回響。
    那日蘇的銅壺突然發燙。她將鹿神淚潑向樹冠，液體在月光下凝成白鹿虛影。當神鹿的犄角觸及鐵花時，陳青山的鎮山釘終於鑿穿了樹幹的核心——腐爛的樹芯裏埋著一台德國造的蒸汽機組，齒輪箱上粘著一張泛黃的合影：1900年的膠州灣，聖血兄弟會的煉金術士們正將山髓晶裝入八國聯軍的彈藥箱。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石化症已蔓延到岩溫的脖頸。他撕開上衣露出爬滿煉金方程的胸膛，將最後一粒孔雀膽按在心口："把我的血灑向母體......"
    陳青山揮釘刺入水晶心髒的刹那，三百顆果實同時炸裂。翡翠色的孢子雲中，那日蘇的銀鏈卷著岩溫的巫血甩向鐵花。當孔雀膽與鹿神淚在母體內部混合時，整棵菩提樹發出玻璃碎裂的脆響。
    石化村民身上的晶簇開始剝落，但岩溫的身體已變成青灰色的雕像。他的短刀墜地前被陳青山接住，刀刃映出南極冰蓋的煉金堡壘——那座倒懸的十字架型建築裏，三百口青銅棺正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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