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的瓦當在月光下淌著水銀。陳青山用鎮山釘挑開香爐裏的灰燼，釘尖帶起的火星在半空凝成一個倒置的十字架。那日蘇解下腰間的銀酒壺，潑出的馬奶酒竟在青磚地上蝕刻出德文咒語——正是岩溫臨終前用孔雀血寫就的警示。
    "子時三刻。"老巫醫的銀煙筒指向殿內殘破的日晷。晷針陰影恰好落在"癸亥"刻度，晷盤邊緣的十二生肖銅像突然齊聲報時，獸瞳裏迸出煉金術的硫磺火。
    陳青山忽然按住自己的胸口。懷中的翡翠鹿角正在發燙，角尖的滿文咒語投射在牆壁上，化作長白山龍脈走勢圖。圖中七處陣眼已有六處熄滅，唯餘鷹嘴崖方位還泛著血光。
    "來了。"那日蘇的銀鏈纏住山神像手腕。整座廟宇突然震顫，梁柱間的蛛網凝結成金屬絲，瓦片如錫箔般蜷曲。老巫醫用煙筒敲碎供桌上的陶碗，瓷片中滾出三百粒刻著數字的鉛丸——每粒鉛丸都在自行滾動，排成了普魯士軍陣的方隊。
    廟門外此時傳來了整齊的踏步聲。陳青山推開朽爛的木門，月光下的景象讓那日蘇的銀飾叮咚作響——上千具錫兵列隊踏過凍土，這些一尺高的傀儡扛著微型火槍，關節處鑲著翡翠軸承，胸甲上刻滿煉金方程式。隊列最後方，十尊兩丈高的錫像鬼正在組裝，它們用汞合金焊接自己的翅膀，融化的金屬滴落處騰起了青煙。
    "坎位埋釘！"陳青山將鎮山釘擲向了東北方的老槐樹。釘身沒入樹幹三寸，釘尾的八卦盤開始逆向旋轉。錫兵軍團突然集體轉向，火槍對準老槐樹噴出硫磺彈，樹冠瞬間燃起青色火焰。
    那日蘇甩出銀鏈纏住錫像鬼的腳踝，鏈環觸及汞合金的刹那竟被同化成金屬。老巫醫從袍中掏出個銅質羅盤，指針在瘋狂旋轉後突然指向正西："地磁被改寫了！它們在用龍脈……"
    陳青山躍上廟頂，看見錫兵隊列正在重組為煉金陣。每具傀儡額間的山髓晶碎片都在共鳴，在地麵烙出巨大的薔薇十字。翡翠鹿角突然從懷中跳出，角尖插入瓦縫的瞬間，整座山神廟的地基開始抬升。
    "五行陣！"老巫醫的煙筒指向四周地貌，"東槐木，南離火，西庚金，北葵水，中央戊土——快改地脈方位！"
    這時那日蘇割破了手掌，將薩滿血抹在廟脊的嘲風獸首上。鄂倫春神調喚來的狂風卷著積雪，將錫兵軍團的陣型吹散。陳青山趁機拔出鎮山釘，釘尖引動地磁偏移，老槐樹的根係突然破土而出，纏住十尊錫像鬼的鋼翼。
    錫兵們的火槍這時突然調轉方向，翡翠軸承中射出帶著電光的鋼珠。老巫醫的銀煙筒噴出猛泐瘴氣，毒霧與鋼珠碰撞爆出孔雀藍的火星。陳青山在彈雨中穿行，鎮山釘接連擊碎七具錫兵的核心，迸出的山髓晶碎片卻自動飛向錫像鬼胸口。
    "它們在給母體充能！"那日蘇的銀鏈纏住陳青山腰際，將他拽離錫像鬼的汞合金吐息。被汙染的銀鏈迅速石化，墜地時摔成碎片。
    老巫醫突然撕開前襟，露出爬滿煉金紋路的胸膛。他將銀煙筒插入心口，巫血噴濺在銅質羅盤上："改震位為坤！"羅盤指針應聲崩斷，地磁場驟然扭曲。錫兵們額間的山髓晶突然失控，翡翠軸承迸出電弧，傀儡們開始了無差別攻擊。
    陳青山踏著錫兵頭顱躍至陣眼，翡翠鹿角插入了凍土。地脈靈氣順著角尖紋路逆流，將方圓百丈的五行方位徹底打亂。東方的槐木燃起了離火，南方的火堆凝出了冰霜，西方的金屬礦脈滲出黑水，北方的冰湖翻湧著硫磺。
    這時錫像鬼在混亂的五行場中踉蹌跌倒，汞合金翅膀被離火熔成鐵水。那日蘇趁機甩出嫁衣上的銀穗子，三十六根銀絲纏住最大那尊錫像鬼的脖頸。陳青山淩空躍起，鎮山釘貫穿其額間的龍脈鱗片，釘尾八卦盤將紊亂的地磁場盡數吸收。
    當最後一具錫兵自爆成金屬殘渣時，翡翠鹿角突然發出鹿鳴。角尖投影出南極冰蓋的實時畫麵——坍塌的煉金堡壘廢墟中，三百口青銅棺正在自動重組，棺蓋上浮現出長白山龍脈的鏡像紋路。
    老巫醫累的癱坐在香爐旁，胸口的煉金紋路已蔓延至脖頸："它們......在複刻......"話音未落，他的皮膚突然結晶化，整個人凝成了一尊爬滿方程式的石像。
    陳青山拾起崩斷的羅盤指針，銅針在他掌心扭成"卍"字符。那日蘇的銀靴碾過錫兵殘骸，靴底沾著的汞合金突然活過來般遊向南方："它們要去重啟離火陣！"
    二道溝方向此時升起血色的狼煙。兩人奔至山腰時，見整條河穀鋪滿沸騰的汞合金，河床上的鵝卵石正自行拚成煉金陣圖。幸存的錫兵殘骸在汞液中重組，被斬首的傀儡們將頭顱拋向陣眼，三百顆山髓晶碎片在空中拚成完整的哲人石。
    "釘住坎水位！"那日蘇將銀酒壺擲向河心。陳青山的鎮山釘緊隨其後，釘入河床時激起十丈高的汞浪。翡翠鹿角突然掙脫掌控，在空中碎成七枚玉符，按北鬥方位嵌入了凍土。
    在地鳴聲中，長白山的雪線突然抬升。陳青山感覺腳下地脈如巨龍翻身，五行方位再次逆轉。汞合金河麵急速凝固，重組到一半的錫兵被永久封存在金屬琥珀中。南極投影裏的青銅棺突然集體爆裂，冰蓋上騰起三百道青煙，隱約傳來山民魂魄的歡呼。
    那日蘇拾起一枚玉符，符麵浮現出鄂倫春岩畫的紋樣："這才是真正的鎮山印——當年薩滿把力量分藏在了七處聖山。"
    陳青山望向鷹嘴崖方向，最後一道血光正在消散。翡翠鹿角的碎片自動飛回他懷中，重新拚合時，角尖的滿文已變成"以山為印，以血為契"。雪原盡頭，新一輪暴風雪正在成形，風中裹挾著青銅齒輪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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