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鍾聲在山穀間回蕩，震得雪鬆上的冰棱簌簌墜落。陳青山盯著自己分裂的三道影子，突然想起太叔公在銅鏡裏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釘魂分藏三處。
    老薩滿的骨杖重重杵在祭壇的邊緣，杖頭雷鳥紋青光暴漲，暫時逼退了十二尊銅人的紅光。寶音老漢趁機射出火藥箭，箭矢在銅人陣列中炸開，崩飛的青銅碎片在雪地上劃出深深的溝壑。
    "看祭壇底部！"那日蘇翡翠化的右手插入凍土，地麵頓時隆起數道土浪。
    陳青山撲到祭壇前，發現青銅基座上刻著長白山全圖。七條主脈的匯聚點不是天池，而是雪狼穀東北角的一處無名山洞——正是當年中德勘界時立過界碑的地方。
    幹屍手中的心髒又跳動了一下。插在上麵的銅釘突然飛出，與陳青山手中的鎮山釘淩空相撞。兩釘相擊的瞬間，雪狼穀上空的雲層被撕開一道口子，正午的陽光如利劍般直射下來，照在陳青山分裂的三道影子上。
    影子開始蠕動。指向天池的那道突然立起，化作穿清朝官服的虛影；指向主峰的影子變成太叔公年輕時的模樣；而指向祭壇的影子則維持著陳青山現在的身形。
    "釘魂三分......"老薩滿抓了一把祭壇上的香灰撒向了三道虛影，"天池藏鋒，主峰隱魄，雪狼鎮心。"
    十二尊銅人再次逼近。它們胸口的山髓晶射出紅光，在祭壇周圍形成煉金陣圖。陳青山手中的鎮山釘突然變得滾燙，釘身上的七道金紋中有四道開始褪色——對應著四條尚未完全恢複的龍脈。
    那日蘇的翡翠右手突然爆裂。飛濺的靛藍色液體在空中凝成孔雀開屏的形狀，暫時擋住了銅人的攻勢。他踉蹌著退到陳青山身邊，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雪龍號輪機長給的......說是陳把總留的後手。"
    油紙包裏是半塊玉佩，與陳青山腰間祖傳的那塊能嚴絲合縫地對上。當兩塊殘玉相觸時，指向主峰的虛影突然凝實，太叔公的聲音清晰傳來："真陣眼在山洞界碑下，銅蛇主魂不過是幌子。"
    祭壇上的幹屍突然站起。它捧著自己跳動的心髒走向陳青山，每走一步，身上的官服就腐朽一分。當它來到三道虛影中間時，幹枯的左手猛地插入自己心腔，拔出那半截銅釘按向陳青山的眉心。
    "接釘！"
    銅釘入額的刹那，陳青山的三道影子驟然合一。腦海中浮現出完整的記憶：當年太叔公將釘魂分藏三處，自己帶著假釘魂引開德國人，真正的陣眼一直藏在勘界碑下的石匣裏。
    十二尊銅人突然集體僵直。它們胸口的山髓晶一個接一個熄滅，機械身軀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栽倒在地。寶音老漢趁機點燃最後三支火藥箭，箭矢精準命中銅人眼眶，將它們釘在青銅柱上。
    "去山洞。"薩滿的骨杖指向東北方，"午時三刻前必須合攏釘魂。"
    雪狼穀到山洞的路程不過三裏，但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那日蘇的右臂已經完全翡翠化，靛藍色液體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陳青山額間的銅釘滾燙如火炭，每走一步就有新的記憶湧入腦海——
    他看到太叔公在冰城剖胸時，真正取出的不是釘魂，而是塊刻著煉金陣的翡翠板；看到南極冰層下的三百口青銅棺裏，封存的其實是長白山守山人的一縷精氣；看到銅蛇主魂蘇醒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吞噬七條龍脈完成某個跨越半世紀的煉金儀式。
    山洞前的界碑已經傾斜。碑文"光緒三十四年立"的字樣被某種利器刮花，露出底下藏著的滿文密咒。陳青山將鎮山釘按在碑文上，釘尖山髓晶的紅光照出碑底暗格——裏頭沉著個青銅匣，匣麵紋路與長白山龍脈走向完全一致。
    青銅匣開啟的瞬間，整個長白山劇烈震動。匣中鋪著褪色的黃綢，上麵躺著最後半截鎮山釘的釘尖，釘身上纏著一根灰白色的辮子，辮梢係著一塊銅牌，牌麵刻著陳延鶴的滿文名諱。
    "三釘合一......"老薩滿抓起祭香撒向青銅匣，"釘魂今日當歸位。"
    陳青山取下額間的銅釘，與手中的鎮山釘一同刺向匣中釘尖。三釘相觸的刹那，天池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嘶吼——銅蛇主魂終於完全蘇醒了。
    雪浪從山頂奔湧而下。陳青山在三釘融合的強光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再次分裂，但這次三道虛影分別指向過去、現在和未來。太叔公的聲音從時光深處傳來："釘魂永鎮山髓，陳家世代守之。"
    當光芒散去時，完整的鎮山釘靜靜躺在陳青山掌心。釘尾銅鈴輕響，長白山十六峰的積雪同時泛出金光，七條主脈的靈氣如涓涓細流般重新流淌。
    銅蛇主魂的嘶吼漸漸變成哀鳴。那日蘇突然指向天池——巨大的青銅蛇身正在陽光下崩解，十二尊銅人殘骸從蛇腹中墜落，每尊銅人胸口都鑲著塊失去光澤的山髓晶。
    老薩滿的骨杖深深插入雪地："結束了。"
    但陳青山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他握緊鎮山釘，看向南方天空——那裏有三百顆星辰突然亮起，排列成青銅棺的形狀。釘魂歸位時，南極冰層下的某些東西也永遠沉寂了。
    回屯的路上，陳青山在祠堂供桌前靜立良久。銅鏡已經重鑄，鏡麵映出他額間淡淡的釘痕。那日蘇的翡翠化停止了，但右臂永遠留下了孔雀紋的印記。
    當夜，陳青山夢見太叔公站在長白山巔，手中捧著塊刻滿符文的翡翠板。板上的圖案既像煉金陣，又像某種航海圖。夢醒時，枕邊多了張發黃的紙頁，上麵寫著：
    "光緒三十四年冬，餘以假釘惑敵，真器藏於......"
    後半截字跡被水漬模糊。陳青山望向窗外，長白山的晨曦正映在南坡的某處岩壁上，那裏隱約有個山洞的輪廓。他知道，這是太叔公留給他的下一個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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