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後的磚室彌漫著陳年的檀香混著血腥氣。壁畫上的山髓晶在火把照耀下泛著詭異的光，那些翡翠色的線條竟是用真正的晶石粉末勾勒而成。陳青山的手指剛觸到壁畫，磚縫裏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漢武帝使臣的袍角流淌，在磚地上匯成個古老的薩滿符文。
    "是血祭的痕跡。"老薩滿的骨杖點在符文中央，杖頭雷鳥紋的青光頓時黯淡三分，"這間秘室用薩滿血封過。"
    孫二瘸子撬開磚室地麵的青石板，下麵露出十二個排列成北鬥狀的陶甕。每一個甕口都封著一塊人皮，皮上刺著與那日蘇右臂相似的孔雀紋。最末那個陶甕突然裂開，淌出黑水，水裏沉著半塊玉璋——與銅人腹中發現的正好能拚成完整一塊。
    "小心！"那日蘇的翡翠耳突然炸裂。幾乎同時，磚室穹頂落下七把青銅劍，劍柄鑄成銅人跪拜狀。老薩滿一把推開陳青山，骨杖橫擋，三柄劍被格開，第四柄卻貫穿了他的右肩。
    鮮血順著骨杖紋路流淌，雷鳥紋竟漸漸染成血色。老薩滿悶哼一聲，右手掐訣按在傷口，念誦起古老的請神訣。杖頭青光暴漲，映出壁畫隱藏的細節：那些"山髓晶"裏分明封著迷你銅人，每個銅人胸口都插著銅釘。
    "原來如此......"老薩滿的嗓音突然變得年輕，"漢武帝的使臣給的，本就是煉化過的龍脈。"他踉蹌走到牆角，用血在磚麵上畫了個雙環符，"青山，鎮山釘給我。"
    陳青山遞過銅釘時，發現老薩滿的眼睛變成了詭異的銀白色。釘尖觸及血符的刹那，整麵壁畫突然剝落，露出後麵黑黝黝的甬道。甬道兩側堆滿白骨，每具骸骨天靈蓋上都釘著銅錢，錢孔穿著灰白頭發。
    "跟著血線走。"老薩滿將骨杖重重插入地麵，杖身突然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青銅鏡殘片，"我去會會那些......老朋友。"
    孫二瘸子剛要阻攔，磚室突然劇烈震動。來時的石門被撞開，七個黑袍人踏著銅錢陣闖入。為首的儺麵人鐵鏈一甩，拴著的守棺人直撲陳青山。
    老薩滿突然扯開法袍。蒼老的胸膛上赫然紋著三百個名字——正是吉林地庫青銅棺上的守山人名錄。他咬破舌尖，血霧噴在骨杖上，雷鳥紋頓時活了過來，化作青光沒入甬道。
    "走！"這一聲吼帶著雷霆之力，震得穹頂青銅劍紛紛墜落。陳青山被那日蘇拽進甬道時，最後看見的是老薩滿將青銅鏡殘片按入自己心口，整個人化作了一團青光，與七個黑袍人撞在了一起。
    甬道裏的血線時斷時續。三人奔出半裏，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崩塌聲。孫二瘸子突然跪地，瘸腿被機關鐵蒺藜刺穿："你們先走！二爺我......"話未說完，甬道盡頭亮起青光，老薩滿的聲音隔空傳來：
    "青山記住，真正的器魂在......"
    餘音被碎石掩埋。陳青山攥著半塊玉璋衝進亮光處，竟是處懸崖平台。崖下雲海翻騰，對麵山壁上鑿著七座懸棺，每座棺前都跪著銅人。玉璋突然發燙，上麵浮現出血色路線——要想到達懸棺，必須橫跨這道百丈深淵。
    "有鐵索。"那日蘇的翡翠手拂過崖邊苔蘚，露出鏽跡斑斑的鎖鏈。鏈環上刻著"元封三年造"，每個環扣都纏著灰白頭發。
    當陳青山踏上鐵索時，玉璋上的血色路線突然延伸，指向中間那座懸棺。風化的棺木上釘著七枚銅錢，排列形狀與老薩滿胸前的紋身一模一樣。棺蓋移開的瞬間，陳青山瞳孔驟縮——
    棺中沒有屍體，隻有件薩滿法袍包裹著的青銅鼓。鼓麵繪著長白山十六峰，峰頂各立銅人，而天池位置嵌著塊山髓晶，晶體內封著滴暗紅色的血。
    "是師父的心頭血......"那日蘇突然跪地，翡翠手按在鼓麵，"他把自己煉成了鼓魂。"
    陳青山將鎮山釘輕觸鼓麵。釘尾銅鈴無風自鳴，聲波震得七座懸棺同時開啟。每座棺中都飛出塊青銅鏡殘片，在空中拚成完整銅鏡。鏡麵映出的不是當下景象，而是老薩滿最後的戰場——
    磚室已成血池。七個黑袍人的儺麵全部碎裂，露出底下腐爛的麵容。老薩滿的骨杖插在中央，杖頭雷鳥紋化作實體，正啄食著守棺人胸口的山髓晶。當最後一塊晶石被吞下時，老薩滿的身影在青光中漸漸透明，唯有餘音回蕩：
    "三魂歸位日，七脈重連時......"
    懸棺突然劇烈搖晃。陳青山抱起青銅鼓躍向鐵索的瞬間，對麵山壁轟然崩塌。塵煙中現出條人工開鑿的階梯，石階上滿是黏膩的黑漬，像是有什麽東西剛爬過。
    玉璋在此刻完全碎裂，露出裏麵藏著的龜甲殘片。當陳青山將它與哀牢山所得拚合時，完整的卦象顯示——七座懸棺對應的，正是長白山龍脈被嫁接的七個節點。
    "師父用命換了線索。"那日蘇的翡翠手撫過青銅鼓，鼓麵山髓晶突然映出吉林地庫的景象。三百口青銅棺的棺蓋全部開啟，每口棺中都飛出點青光，正向著邙山方向匯聚。
    下山時遇到暴雪。陳青山在岩縫裏發現老薩滿留下的樺皮囊，裏麵裝著三樣東西：雷擊木雕的雷鳥佩、染血的青銅鏡殘片，以及半頁燒焦的《山海經》殘頁。殘頁邊緣批注著太叔公的字跡："西次三經，昆侖之丘，實為......"
    後半截被血漬模糊。陳青山摩挲著雷鳥佩，忽然明白老薩滿的最後一課——這場橫貫兩千年的博弈，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深邃。當夜宿在山神廟，那麵青銅鼓在無人敲擊的情況下，自鳴了整整七聲。
    守廟的老漢說，這是薩滿魂歸長白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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