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主峰的雪線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銀光。
    陳青山踩著及膝的深雪，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難。身後的那日蘇呼吸沉重，掌心的"山"字烙印已經褪去血色，呈現出半透明的玉質光澤。
    "慢些走。"孫二瘸子拄著銅鏈拐杖，指了指前方突兀的雪坡，"那裏有道暗裂縫，去年吞了三個登山客。"
    老炮頭走在最前，獵槍上纏著從客棧帶來的狼牙串。他忽然蹲下身，扒開一層新雪，露出底下泛著金屬光澤的冰麵："怪了，這冰層裏都是古錢幣....."
    陳青山湊近一看，渾身的血都涼了——冰層下凍著密密麻麻的青銅錢幣，排列成詭異的符文形狀。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是一塊殘缺的龜甲，上麵刻著"鎮山"二字。
    "是占卜用的法器。"孫二瘸子用銅鏈撥了撥冰麵，"有人在用銅錢測龍脈的走向。"
    那日蘇突然按住太陽穴："我聽見......銅鈴聲......"
    話音還未落，雪坡上方傳來了"簌簌"的落雪聲。眾人抬頭，隻見一道黑影掠過雪麵，速度快得拉出了殘影。老炮頭舉槍瞄準，卻被孫二瘸子按下槍管："別開槍！是山魈！"
    黑影在二十步外停下，現出真容——是一個渾身長滿青灰色長毛的人形生物，手腳奇長，臉上隻有一隻豎瞳的眼睛。最駭人的是，它脖子上掛著一串青銅鈴鐺，隨著呼吸"叮當"作響。
    "銅傀的哨兵......"孫二瘸子摸出三枚銅錢擺在雪地上，"山君見諒，借道而行。"
    山魈歪頭盯著銅錢，獨眼裏閃過貪婪的光。它伸出足有尺長的爪子，剛要觸碰銅錢，那日蘇突然厲喝："退！"
    翡翠手臂迸發出一道青光，正中山魈的胸口。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轉身就逃，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雪霧中。它留下的腳印中心，赫然是銅錢大小的孔洞。
    "銅錢腳......"老炮頭臉色發白，"和客棧外的一模一樣！"
    陳青山望向山魈逃竄的方向，那裏隱約可見一道雪脊，形似龍背。雪脊的盡頭，主峰的輪廓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跟著腳印走。"他當機立斷，"山魈知道安全路線。"
    越往上走，風雪越大。山魈的腳印時隱時現，有幾次幾乎被新雪掩埋。約莫爬了兩個時辰，前方突然出現一塊突兀的巨石，形似蹲伏的猛虎。
    "虎跳石......"孫二瘸子喘著粗氣，"再往上就是主峰禁地了。"
    巨石背麵有一個不起眼的凹洞，裏麵堆著幾塊青銅殘片。陳青山撿起一片，發現邊緣有新鮮的斷口，像是被人暴力掰斷的。
    "有人來過。"老炮頭檢查著地麵模糊的足跡，"不超過兩天......"
    那日蘇突然按住陳青山的手腕："看！銅片上有血。"
    對著陽光細看，青銅斷麵上確實沾著暗紅色的斑點。陳青山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舌尖立刻傳來刺痛——是參血的味道！
    "參王來過這兒......"他猛地站起身，"他在追什麽人！"
    雪幕中這時突然傳來"咯咯"的輕笑。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虎跳石頂上蹲著一個穿紅襖的小女孩，正是之前見過的銅童！她的青銅手指間纏著根紅線，線另一端延伸到雲霧深處。
    "大哥哥......"銅童歪著頭，"來玩捉迷藏呀......"
    孫二瘸子猛地撒出一把銅豆："退散！"
    銅豆落地炸開團團綠火。銅童尖叫著躍下巨石，卻不見逃跑，反而繞著眾人轉圈，紅線在雪地上畫出一個詭異的圖案——外圓內方，正是銅鼎底部的紋樣！
    "她在標記我們！"老炮頭舉槍就打。
    子彈穿透銅童胸口，卻隻迸出幾滴黑水。銅童笑得更加歡快，邊跑邊唱："青銅門，玉為鑰，七個洞，一個人......"
    歌聲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銅童咽喉。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箭，身體漸漸玉化，最終變成尊青灰色的小雕像，"哢嚓"碎裂在雪地裏。
    "誰？"陳青山警覺地環顧四周。
    雪坡上走來一個背弓的身影——是一個穿獸皮襖的鄂倫春獵人，臉上塗著靛藍色紋麵。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左眼窩裏嵌著一顆山髓晶，正泛著幽幽青光。
    "山神祭......"獵人開口，聲音像是砂紙摩擦，"你們不該來這。"
    孫二瘸子突然行了個古怪的禮："敢問尊駕是第幾代"守晶人"？"
    獵人沒有回答，隻是取下背後的皮囊，倒出幾樣東西：半截青銅劍、一塊帶血的布條、還有幾根參須。
    "這些是參王留下的。"他用箭尖指了指主峰方向，"他在追一個穿黑袍的人。"
    陳青山撿起布條，上麵用血寫著幾個模糊的字："西王母是......"後麵的字跡被蹭花了。
    "黑袍人兩天前上了主峰。"獵人獨眼望向雲霧深處，"帶著一口青銅匣子，裏麵裝著......"他指了指陳青山的胸口，"你這樣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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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蘇突然捂住右手，掌心的烙印亮起了微光："山髓晶在共鳴......"
    獵人見狀，竟單膝跪地："原來您就是......"話未說完，他眼窩裏的山髓晶突然裂開，黑血順著臉頰流下。"快走！"他痛苦地捂住眼睛，"它們在看著......"
    雪地這時突然塌陷。獵人還未來得及起身，就被地底探出的青銅鎖鏈纏住腳踝，拖入深淵。陳青山撲過去想救人，隻扯下半片獸皮襖角。
    "下麵！"老炮頭驚呼。
    塌陷處露出一個垂直的冰洞，洞壁上掛滿了冰溜子。借著雪光，能看到深處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是一具凍僵的屍體，穿著現代的登山服，懷裏還抱著一個青銅匣子。
    "是那個黑袍人！"孫二瘸子聲音發抖，"他怎麽......"
    話沒說完，屍體突然抬頭，露出一張與陳青山七分相似的臉！更恐怖的是，他胸口敞開著，心髒位置是一個碗口大的洞，洞裏盤踞著一團蠕動的銅線蟲。
    "陳家......血脈......"屍體發出了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鑰匙......"
    冰洞深處這時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在移動。陳青山拽著眾人後退："離開這兒！"
    剛跑出十幾步，雪地再次塌陷。這次露出的不是冰洞，而是一道向下的階梯，台階上結著厚厚的冰霜。階梯的盡頭，隱約可見兩扇巨大的青銅門，門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青銅門......"老炮頭腿一軟跪在雪地裏，"我爺爺說的竟然是真的......"
    那日蘇掌心的烙印突然劇痛，她踉蹌著扶住陳青山："門後......有東西在呼喚我......"
    孫二瘸子從懷裏掏出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後，死死指向青銅門："龍脈的源頭就在那後麵！"
    陳青山摸向胸口的"陳"字烙印，發現它正在發燙。恍惚間，他看見自己站在青銅門前，手中拿著一塊帶血的銅錠......
    "又是這個幻象......"他甩甩頭驅散了畫麵，"門後到底有什麽？"
    獵人留下的半截青銅劍突然顫動起來，劍身上的銘文在雪光中清晰可辨："元封三年，武帝賜霍去病鎮山劍。"
    "霍將軍的佩劍......"孫二瘸子倒吸冷氣，"難道他的屍身就在門後？"
    正說著，階梯深處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青銅門開了一條縫，一股帶著銅鏽味的冷風呼嘯而出。風中夾雜著竊竊私語，像是千百人在同時呢喃。
    "不能進去！"老炮頭突然拽住陳青山，"我爺爺說過，青銅門後是陰陽交界處，活人進去就沒命......"
    話沒說完，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他的肩膀。眾人回頭，隻見雪坡上站著十幾個鄂倫春獵人，個個眼窩裏都嵌著山髓晶，他們張弓搭箭對準一行人。
    "祭品......"為首的獵人冷聲道，"山神要醒了......"
    陳青山剛要辯解，腳下的雪突然塌陷。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沿著階梯滾落下去。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青銅門縫裏閃過的一抹紅影——像是一件熟悉的紅肚兜......
    不知過了多久，陳青山被滴水聲驚醒。他躺在一個巨大的溶洞裏，頭頂垂下無數的冰錐，水滴從錐尖落下，在石麵上鑿出蜂窩狀的小坑。
    "醒了？"身旁傳來孫二瘸子的聲音。
    陳青山掙紮著坐起，發現除了老炮頭，其他人都在。溶洞中央是口青銅井，井沿刻著北鬥七星圖。井邊跪著一個穿紅肚兜的小童，正是參王穀的提燈童子！
    "這是哪？"陳青山聲音嘶啞。
    童子不答，隻是指了指井底。陳青山湊近一看，井水竟如鏡麵般映出一番影像——老炮頭被綁在一根銅柱上，鄂倫春獵人正圍著他跳詭異的舞蹈。更遠處，黑袍人的屍體站在雪地裏，胸口處的黑洞正對著主峰的方向......
    "他們這是在準備血祭......"孫二瘸子臉色慘白，"要用活人喚醒山神！"
    那日蘇這時突然捂住右手，掌心的烙印亮如螢火："不是山神......是銅傀的真身......"
    這時童子終於開口，聲音稚嫩卻略顯滄桑："青銅門後鎮著銅傀的本源。兩千年前，霍將軍以身為鎖，將銅精封在門內。如今鎖快斷了......"
    陳青山想起幻象中的青銅門："需要鑰匙？"
    童子點頭，指了指陳青山的胸口，又指了指那日蘇的右手："玉魄歸位時，切記閉眼。"
    井水這時突然沸騰，映出的畫麵變了——主峰雪頂裂開一道縫隙，七道青光如鎖鏈般垂下，正將某個龐然大物緩緩拉出山體......
    "來不及了......"童子塞給陳青山一盞青銅燈，"沿著暗河走，能直達青銅門。"
    暗河入口隱藏在溶洞側壁，需要彎腰才能進入。通道越走越窄，最後隻能匍匐前進。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開闊，陳青山一個踉蹌跌入水中。
    河水刺骨，卻帶著奇異的浮力。三人順流而下，最終被衝到一個巨大的地下湖裏。湖中央矗立著兩扇十丈高的青銅門，門上浮雕著戰場場景：漢軍與某種青銅怪物廝殺，為首的將軍手持短劍，正要刺入怪物胸口......
    "霍將軍......"孫二瘸子遊向岸邊，"這裏就是龍脈源頭！"
    陳青山爬上湖岸，發現門前跪著一個人影——是參王老者！他隻剩下上半身，腰部以下已經化為參須，深深紮進了石縫裏。
    "你們......來了......"老者氣若遊絲，"黑袍人是......銅傀的化身......他盜走了......"
    話未說完，青銅門突然震動，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老者猛地瞪大眼睛："快走！它要出來了！"
    湖麵掀起了一片巨浪，一個龐然大物正從水下升起。陳青山最後看到的，是兩盞如燈籠般的青光——像是某種生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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