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老林子的銅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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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道裏的水沒到膝蓋,刺骨的寒意順著腿肚子往上爬。陳青山把那日蘇背在背上,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噴在自己後頸上——熱一陣冷一陣,像是燒炭的火盆裏摻了冰碴子。
    "堅持住,就快出去了。"他摸黑往前趟,左手攥著鎮山劍,劍尖在水裏劃出細長的波紋。水麵上漂著一些東西,時不時撞在小腿上,像是泡發的樹皮,又像某種動物的鱗甲。
    那日蘇突然在他背上抽搐起來,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陳青山摸到她手腕,皮膚底下像是有無數小蟲在蠕動。他想起馬三炮說的銅蠱——這東西像極了長白山老獵戶傳說的"錢串子",被附身的人會慢慢變成活銅像。
    水道突然變寬,頭頂出現一個碗口大的光斑。陳青山用劍鞘捅開腐爛的木板,帶著黴味的空氣湧了進來。爬出去才發現是個廢棄的鹽倉,牆角堆著破漁網和生鏽的鐵桶。
    那日蘇癱在鹽堆上,嘴唇已經泛出銅綠色。陳青山扯開她的衣領,鎖骨處的銅錢淤青擴散成了巴掌大,皮膚底下隱約可見細密的金屬絲在遊走。
    "得找老參..."他想起馬三炮陶罐裏的參須。鎮山劍突然在鞘中震顫,劍柄上的"陳"字烙印變得滾燙——這是附近有髒東西的征兆。
    鹽倉的破門被風吹開條縫。陳青山眯眼望去,外麵的鹽堿灘上立著一個黑影,看輪廓像人,但脖子奇長,頭頂似乎還頂著個鬥笠。那東西正用長指甲刮擦鹽倉的外牆,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陳青山抓了一把鹽摻進朱砂,悄悄撒在門檻上。那黑影突然停住動作,脖子像蛇一樣扭轉180度,鬥笠下露出張扁平的臉——沒有五官,隻有七個排列成北鬥狀的銅錢嵌在肉裏。
    "銅錢煞..."陳青山屏住呼吸。這是銅錢會煉製的探路傀儡,專嗅生人氣息。他摸向腰間裝雄黃粉的皮囊,卻摸了個空——剛才在暗道裏遺失了。
    銅錢煞的脖子突然伸長,貼著地麵從門縫鑽了進來。七枚銅錢同時開始旋轉,發出細碎的金屬摩擦聲。陳青山握緊劍柄,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嘩啦"響動——那日蘇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手裏攥著把鹽倉角落的生鏽魚叉。
    "左邊...第三枚..."她聲音嘶啞,但眼神清明了幾分,"那是...主錢..."
    銅錢煞的脖子已經全部鑽進鹽倉,像條巨蟒般懸在梁上。陳青山看準那枚泛紅的銅錢,鎮山劍脫手飛出,劍尖精準刺入錢孔!銅錢煞劇烈抽搐起來,其餘六枚銅錢暴雨般射向四周。
    那日蘇突然撲過來,魚叉橫掃,打落三枚銅錢。剩下三枚深深紮進鹽堆,瞬間就把周圍的鹽粒染成了銅綠色。
    "你怎麽樣?"陳青山接住飛回的鎮山劍,發現那日蘇脖子上的銅紋褪去了些。
    "參毒攻心...以毒攻毒..."她指著自己的鎖骨,那裏的銅錢淤青中冒出幾根參須,"馬三炮...參須在拔銅毒..."
    鹽倉外突然傳來引擎聲。陳青山扒著牆縫看見兩輛越野車碾過鹽堿灘,車身上漆著"地質勘探"的字樣,但車頂架著的分明是信號幹擾器。
    "銅錢會的幌子。"他拽起那日蘇,"得進老林子。"
    長白山的老林子在這個季節最是難走。融雪後的黑土吸足了水,踩下去能沒到腳踝。陳青山折了根白樺枝給那日蘇當拐杖,自己走在前麵用劍鞘撥開橫生的灌木。
    "你爺爺..."那日蘇喘著粗氣跟上,"當年為什麽...封青銅門?"
    陳青山劍尖一頓。劍柄傳來的記憶碎片裏,他看見年輕的祖父站在天池邊,腳下躺著七個穿不同朝代服飾的屍體。每一具屍體心口都釘著一枚銅錢,銅錢上的字跡正是鎮山劍法裏的"封"字訣。
    "為了鎮住不該出來的東西。"他挑開一叢刺藤,"馬三炮說門後是陳家的孽..."
    老林子裏突然靜得出奇。連常見的鬆鴉叫聲都消失了,隻有風掠過樹梢的沙沙響。陳青山蹲下身,指尖抹過濕潤的苔蘚——上麵粘著幾粒銅鏽,還帶著新鮮的腥氣。
    "有東西在樹上..."那日蘇的警告還沒說完,頭頂的鬆枝突然塌下來!
    陳青山抱緊她就地滾開,原先站立的地方被個龐然大物砸出深坑。那是個由樹根和銅錢組成的怪物,主幹上嵌著張模糊的人臉,七條根須末端都纏著一具幹屍。最駭人的是中間那具幹屍——穿著六十年代的地質隊製服,胸前別著枚銅錢會徽章。
    "馬三炮的隊友..."陳青山認出了幹屍手腕上的瑞士表,"他們被做成銅傀了!"
    怪物揮舞著根須掃來,帶起的腥風裏滿是銅鏽味。陳青山揮劍斬斷兩根,斷口噴出的黏液立刻腐蝕了劍鞘上的皮革。那日蘇的白樺枝刺中怪物主幹上的人臉,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北鬥位!"她突然喊道,"七具屍體...擺的是倒北鬥!"
    陳青山心頭一震。鎮山劍法裏專門破邪陣的"倒七星"步法在腦中浮現。他腳踏罡位,劍鋒連點七具幹屍心口的銅錢。每刺中一枚,怪物就僵直一分,到最後整個軀幹開始龜裂,露出裏麵盤根錯節的青銅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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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擊!"那日蘇撿起一塊玄武岩砸向怪物主幹。陳青山趁機劍走龍蛇,鎮山劍整個沒入裂縫。怪物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轟然炸裂成無數銅錢大小的碎塊。
    老林子重歸寂靜。陳青山拔劍時帶出一截青銅鏈子,鏈子盡頭拴著個小銅匣,匣麵刻著"1962.7.15 天池北"。
    "當年地質隊的日期..."那日蘇湊近看時,鎖骨處的參須突然劇烈抖動起來,"銅匣裏有東西...在呼應銅蠱..."
    陳青山用劍尖挑開銅匣。裏麵是半張發黃的照片,上麵是年輕時的祖父和周玄通站在天池邊合影。奇怪的是,照片被某種利器從中間劈開,周玄通那半邊沾著已經發黑的血跡。
    照片背麵寫著潦草的鋼筆字:"七棺已鎮其六,唯缺陳家血。"
    "我明白了..."那日蘇突然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裏帶著銅屑,"周玄通要湊齊七具鎮山人的屍體...你祖父是最後一個..."
    這時遠處傳來犬吠聲。陳青山把銅匣塞進懷裏,攙起那日蘇往林子深處走。越往裏,樹木越發高大,樹皮上開始出現奇怪的劃痕——像是用銅錢刮出來的記號。
    "有人在引路..."陳青山順著記號來到一棵被雷劈過的古鬆前。樹幹中空處塞著一個油布包,打開是一張手繪的地圖,標注著長白山七處的隱秘地點,連起來正是北鬥形狀。
    地圖邊緣有一行小字:"青山,若見此圖,速去兩江口。勿信銅錢會,勿近天池水。——陳鎮山"
    那日蘇突然抓住陳青山的手腕:"你聽..."
    林深處傳來"叮鈴"的銅鈴聲,間雜著沉重的腳步聲。陳青山拉著她躲到古鬆後,看見四個穿地質隊製服的人機械地走過。他們脖子上都套著銅錢串成的項圈,瞳孔泛著銅綠色,正拖著一口裹滿銅鏽的棺材。
    "是搜山的銅傀..."陳青山壓低聲音,"他們在運棺..."
    最後一個銅傀突然停下,脖子上的銅錢無風自動。它緩緩轉向古鬆方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銅錢齒。
    "陳...家..."它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摩擦,"血..."
    陳青山正要拔劍,那日蘇突然按住他的手。她從懷裏掏出那枚在鹽倉撿到的銅錢,輕輕一彈。銅錢旋轉著飛向銅傀,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金線。
    銅傀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僵硬地去抓銅錢。就在它分神的刹那,陳青山劍出如龍,斬斷了連接棺材的青銅鎖鏈。棺材轟然落地,棺蓋震開條縫,裏麵滾出一個沾滿銅鏽的軍用水壺。
    水壺上的編號讓陳青山渾身一震——這是祖父當年隨身的物件!他剛要撿,銅傀們突然發狂般撲來。那日蘇抓起把腐殖土撒向它們,土裏的真菌孢子遇到銅鏽立刻爆出團團綠霧。
    "走!"她拽著陳青山衝向密林深處。身後傳來銅傀們撕心裂肺的金屬嘶吼,但奇怪的是它們沒有追來,反而圍住棺材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兩人一直跑到條小溪邊才停下。那日蘇癱坐在倒木上,鎖骨處的銅紋又褪去幾分,但臉色仍然慘白。陳青山打開軍用水壺,倒出個油紙包,裏麵裹著一片青銅碎片,邊緣刻著半個"陳"字。
    "是鎮山印的碎片..."他摩挲著青銅片上的紋路,"祖父把它藏在水壺裏..."
    溪水突然泛起漣漪。上遊漂來幾片銅錢大小的樹葉,每片葉脈都呈現出詭異的銅綠色。陳青山抬頭望去,溪對岸的樹梢上掛著個東西——那是件被撕爛的藏袍,袖口還沾著玉化的碎屑。
    "馬三炮..."那日蘇輕聲道,"他故意引開追兵..."
    陳青山把青銅碎片貼在鎮山劍的缺口處,嚴絲合縫。劍身突然微微發燙,那些暗紋亮了一瞬,傳遞來一段模糊的記憶——年輕的祖父站在青銅門前,手裏捧著七枚染血的銅錢...
    "去兩江口。"他收起長劍,望向密林深處,"祖父在那裏留了東西。"
    日頭西斜時,他們找到個獵人廢棄的地窨子。陳青山在炕洞深處發現個鐵盒,裏麵是發黴的筆記本和幾枚長白山老銅錢。本子上記載著六十年代那支地質隊的詭異見聞,最後一頁寫著:"周玄通瘋了,他說青銅門後住著西王母的銅匠..."
    那日蘇在火堆旁烤著濕透的綁腿,突然指著窗外:"有人來了。"
    陳青山握劍來到窗邊。月光下,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蹣跚走向地窨子。那人抬起頭——是馬三炮!他手上的玉化已經蔓延到右肩,藏袍上全是彈孔,但手裏緊緊攥著一個東西。
    陳青山剛推開門,馬三炮就栽倒在他腳下。"銅錢會...找到天池了..."他艱難地攤開手掌,掌心是半枚被鮮血浸透的銅錢,"你爺爺...當年留在...青銅門上的..."
    銅錢上的"陳"字隻剩一半,但那股熟悉的鬆脂味讓陳青山瞬間紅了眼眶——這是祖父的貼身物件。
    馬三炮的呼吸越來越弱:"明早...第一縷陽光...照到兩江口石壁時...用鎮山劍..."他的玉化突然加速,聲音變成了金屬摩擦聲,"記住...門開的時候...千萬別看..."
    話未說完,他的喉嚨突然被某種力量扼住。陳青山眼睜睜看著玉化蔓延到馬三炮的臉部,最後整個人變成了一尊粗糙的玉像,隻有那隻右手還保持著血肉之軀。
    那日蘇從玉像緊握的右手裏取出銅錢,發現背麵刻著極小的字:"七棺鎮山,唯缺真心。"
    夜風卷著銅腥味掠過老林子。陳青山把馬三炮的玉像安放在地窨子後的鬆樹下,用劍尖在樹幹刻下鎮山印。當第一縷晨光染紅樹梢時,兩人已經朝著兩江口的方向走去。
    在他們身後,玉像的眼睛突然流下兩行混著銅鏽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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