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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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醫生抓著解剖刀往蘆葦蕩跑時,暴雨把她的孝服澆得透濕。河堤上擠滿了打傘的人,青灰色的天光裏,七口青銅棺槨像巨獸的獠牙刺出水麵。
    "造孽啊!"穿蓑衣的老漢蹲在泥地裏發抖,"這棺材擺的是北鬥死陣,當年考古隊開棺那晚...咳咳..."
    老漢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幹嘔,喉結處鼓起個遊走的肉瘤。柳醫生正要上前查看,他猛地吐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那是幾十條糾纏著的螞蟥,每隻背上都生著蛇鱗狀的紋路。
    "柳醫生!"
    陳禹的聲音讓柳醫生的後背發緊。他警服上的銀扣泛著冷光,可柳醫生明明記得三小時前他才發消息說在省廳開會。當他伸手拉柳醫生時,她瞥見陳禹的袖口露出截青灰色的鱗甲狀皮疹。
    "別碰那些棺材。"他食指有節奏地敲打佩槍,"二十年前的案子..."
    這時河心突然炸起丈高的水柱。一口棺材蓋被掀開,腐臭的黑水噴了岸上人滿頭滿臉。柳醫生抹開糊住眼睛的黏液,看見棺材裏盤踞著的竟是白森森的蛇骨,頭骨位置卻嵌著顆人類骷髏。
    她手機在口袋裏瘋狂的震動。掏出來看到有七條未讀彩信,每條都是暴雨中的蘆葦蕩,但每張照片裏的蛇影都比前一張更清晰。最後一張拍攝時間是今早六點,可那分明是柳醫生跪在棺材前燒紙的畫麵。
    "當心!"
    陳禹把柳醫生撲倒在泥漿裏。半截棺材板擦著頭皮飛過,釘著一張褪色的工作證。她抖開塑封袋,胃部猛地抽搐起來——證件照上是年輕時的祖父,簽發日期是1983年7月15日。
    "你祖父是考古隊領隊。"陳禹的聲音混在雨聲裏,"他們從柳仙塚帶回的青銅器,當晚就死了三個人。"
    柳醫生想起老宅閣樓的那個檀木箱。十二歲那年她撬開銅鎖,裏麵除了發黴的考古日記,還有卷用蛇皮裹著的老膠片。當時投影儀的光束裏,祖父正往青銅蛇樽裏倒鮮血,樽身的蛇紋在月光下像活過來似的。
    河麵突然響起了空靈的塤聲。七口棺材開始順時針旋轉,攪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上百條菜花蛇從蘆葦叢鑽出來,齊刷刷朝著漩渦方向低頭,仿佛在朝拜什麽。
    陳禹的手突然掐住柳醫生的後頸:"該去看你祖父的日記了。"
    柳醫生反手將解剖刀紮進他的手腕,沒有血,隻有青綠色的黏液噴濺出來。他的臉皮像融化的蠟燭往下淌,露出下麵覆蓋著鱗片的頭骨,眼眶裏嵌著兩粒琥珀色的蛇眼。
    她的銅鈴在腰間炸響。怪物嘶叫著後退,化作灘腥臭的黑水滲進地縫。柳醫生狂奔回老宅時,屋簷下的鎮魂鈴正在狂響,瓦當上盤踞的石蛇雕像眼窩裏滲出了血淚。
    閣樓的木梯吱呀作響,每階都黏著濕漉漉的蛇蛻。檀木箱的鎖孔裏卡著半片指甲,看弧度像是人類的食指。翻開日記的刹那,泛黃的紙頁間簌簌落下些黑亮的東西——是蛇的幹枯眼珠。
    "七月十五,開樽大凶。"祖父的字跡潦草得可怕,"蛇樽出土時樽內積水竟呈血色,隊員小王偷藏了枚蛇牙,夜半慘叫,晨起發現他...他的牙床長滿了蛇牙!"
    此時窗外炸了個落地雷。電光中她看見閣樓西牆多了扇暗門,門板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咒。推開門時,黴味混著奇異的腥甜撲麵而來,牆上密密麻麻掛的全是風幹的蛇屍。
    密室中央的青銅鼎比她還高,鼎耳鑄成兩條交尾的蛇。她踮腳照見鼎內積著層暗紅色的結晶,指尖沾了點搓開,鐵鏽味裏混著屍臭——竟是氧化的人血。
    鼎腹的銘文讓柳醫生呼吸停滯:"柳氏女獻祭於此,鎮蛇仙怨魄,七代必償。"最下方刻著族譜,她的名字正在第七代的位置,生辰八字分毫不差。
    "找到你了。"
    神婆的煙袋鍋子在背後亮起紅光。她瞎掉的眼窩裏蠕動著白蛆,另隻完好的眼睛瞳孔豎立:"當年你祖父用蛇樽鎮住柳仙元神,現在封印破了,那些棺材..."
    就在這時供桌突然炸裂開。破碎的牌位中飛出七道青光,落地變成尺長的青蛇。它們首尾相連繞著柳醫生遊走,鱗片刮擦地磚的聲音像無數把小銼刀在磨骨頭。
    神婆撒出了一把香灰,青蛇頓時化作了一灘膿水。她枯爪似的手扣住柳醫生的腕子:"柳仙塚下埋的不是蛇,是你們柳家老祖宗養的人蛹!"
    地板開始震動。鼎內幹涸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底部暗格。掀開青銅板的瞬間,她聽見了這輩子最毛骨悚然的聲音——那是幾百個嬰兒的啼哭,混著蛇類的嘶鳴。
    暗格裏躺著一具蜷縮的幹屍,皮膚呈半透明的青灰色,能看見皮下蚯蚓似的血管在蠕動。它懷裏抱著個青銅匣,匣蓋上凸起的蛇頭突然轉過來,朝她咧開生滿倒刺的嘴。
    "別看它的眼!"神婆的銅錢劍劈在蛇頭上,濺起一溜火星,"這是用柳家處子血養的蛇傀,專吃..."
    幹屍的手突然抓住柳醫生的腳踝。皮膚相觸的刹那,無數畫麵灌進腦海:穿白衣的少女被鐵鏈鎖在祭壇,術士用青銅刀剖開她胸膛,取出核桃大的血塊滴進蛇樽;暴雨夜七個戴防毒麵具的人影在蘆葦蕩掘墳,青銅棺開啟時青光大盛...
    銅鈴炸成了碎片。神婆噴出一口黑血,桃木劍燃起了幽藍火焰。柳醫生趁機搶過青銅匣,卻被蛇牙劃破了掌心。血珠滴在幹屍的額頭,它空洞的眼窩騰地燃起了兩簇鬼火。
    房梁上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她抬頭看見瓦片縫隙裏探出無數蛇頭,它們像得到指令般傾瀉而下。柳醫生抱著青銅匣撞開後窗,泥地裏打滾時聽見神婆最後的嘶吼:"去祠堂井底找...找到那個..."
    冰涼的雨水灌進柳醫生的衣領。她抹了把臉,發現手背上浮現出鱗片狀紋路。祠堂的飛簷在雨幕中若隱若現,那口封著巨石的古井正在滲出黑水,井繩上密密麻麻纏著褪下的蛇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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