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的桐油燈芯爆出三寸高的青焰，林晚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梁上懸著的紙紮人齊齊轉頭。那些描畫出來的眉眼在火光裏淌下血淚，腮紅暈染的嘴角突然撕裂至耳根。
    "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抬棺的。" 守屍人蜷在藤椅裏卷煙葉，煙紙是用契約殘片裁的，"林姑娘來取哪具屍？"
    林晚秋的銅鈴纏在腕間發燙，鈴舌指向西牆第三口薄棺。棺蓋未合，陳默的警徽別在壽衣上泛著冷光，銀白指甲已爬滿屍斑。守屍人突然嗤笑，煙頭戳向供桌的倒頭飯："活人裝死，死人喘氣，你們林家真會玩把戲。"
    陰風穿堂而過，紙紮人的衣袂簌簌作響。林晚秋掀開棺蓋，腐臭中混著刺蝟腺體的腥臊。陳默的右手突然暴起，指甲劃破她的袖管，在皮肉上刻出"子時焚棺"的血字。
    "戌時三刻哭喪，子時整點火化。"守屍人敲了敲銅盆，盆底黏著七根帶血的刺蝟尖刺，"過了時辰，當心屍變。"
    西牆的紙馬突然嘶鳴，林晚秋回頭時，陳默的屍身已端坐棺中。守屍人將煙灰撒向長明燈，火苗裏映出老窯洞場景——七個工匠正用陶土封住母親的七竅，爺爺舉著青銅剪刀剪斷她的臍帶。
    "哭啊！"守屍人突然厲喝，"親夫暴斃，做媳婦的連滴眼淚都不掉？"
    紙紮人們應聲唱起喪曲，嗩呐聲震落梁上積灰。林晚秋的銅鈴絞住守屍人的脖頸，卻發現對方喉間纏著刺蝟筋："我是你爺爺雇的守契人，殺了我，那小子就真成死人了。"
    子時的梆子敲響時，義莊所有棺材同時震顫。守屍人踹翻銅盆，紙錢灰燼凝成刺蝟形狀撲向薄棺。林晚秋揮動引魂幡抽滅火把，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掌貼上她的後頸。
    "時辰到了。"陳默的屍語混著腐氣噴在耳畔。
    林晚秋反手將銅鈴塞進屍身口腔，鈴舌爆開的瞬間，陳默的瞳孔分裂成刺蝟複眼。守屍人突然掀開地磚，露出埋著的七盞續命燈："點你的心頭血，能換他三更回魂。"
    紙馬在此時掙脫繩索，馱著陳默的屍身撞向院牆。林晚秋劃破心口，血珠墜入燈油時，義莊所有紙紮人齊聲尖叫。陳默的銀白指甲突然暴漲，刺穿守屍人的天靈蓋，拽出團纏滿紅線的腦髓。
    "好狠的丫頭。"守屍人癱倒在地，七竅鑽出銀毛刺蝟，"拿親夫的命......"
    陳默的屍身突然開口，喉間滾出爺爺的嗓音："四十九年功德圓滿，該換新契了。"他的指甲挑開胸腔，腐肉裏裹著本泛黃的族譜，最新頁粘著林晚秋的胎發。
    紙紮人們撕碎喪服，露出內襯的契約副本。林晚秋的銅鈴震碎續命燈，火舌舔舐著族譜化為灰燼。陳默的屍身轟然倒地，銀白指甲脫落生根，在磚縫裏長成掛滿銅鈴的荊棘。
    寅時的露水打濕引魂幡時，義莊隻剩燒焦的紙馬殘骸。林晚秋拾起陳默的警徽，金屬背麵刻著行新添的小字："因果未消，七日複始。"
    野狐嶺深處傳來幼獸啼哭，像嬰孩又似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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