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倉庫的鐵門鏽蝕如血痂，蘇婉攥緊青銅杵抵住心口。李墨軒劃亮最後半根火柴，火苗映出匾額上模糊的"林氏義莊"四字，門縫裏滲出裹著棉絮的腐臭。
    "這是停冥婚屍的冰窖。"李墨軒用懷表撬開門鎖，"當年送來的屍體都會......"
    鐵門轟然洞開，陰風卷出上百個貼著"奠"字的陶甕。蘇婉踢翻最近的陶甕，粘稠黑液中浮出張完整的人皮，眉眼竟與祠堂神婆一模一樣。
    "別喘氣！"
    李墨軒用浸過雄黃酒的手帕捂住蘇婉口鼻。甕中黑液突然沸騰，人皮鼓脹成神婆模樣，脖頸還留著上吊的紫痕："時辰到了，該給新娘子開臉了。"
    紙化村民從巷道包抄而來，他們抬著口描金棺材，棺蓋縫隙垂下無數紅繩。蘇婉被逼退到義莊牆角，後背撞上神龕，供桌突然翻轉露出暗道。
    暗道石階長滿肉瘤，每走一步都迸出黃膿。李墨軒的懷表在黑暗中泛起磷光，照見洞壁嵌著百餘具呈跪姿的幹屍，每具都穿著不同年代的嫁衣。最深處那具幹屍戴著珍珠麵簾，指骨死死扣住塊靈牌——正是林秋棠的真身。
    "別碰棺材釘！"李墨軒攔住蘇婉的手，"七根鎮魂釘對應北鬥，拔錯順序會驚醒......"
    幹屍突然睜眼，黑洞洞的眼窩飛出群血蛾。蘇婉揮動青銅杵擊碎靈牌，牌位裂開處滾出顆翡翠眼珠，瞳孔中映著春杏投井的畫麵。
    "小姐看這邊......"
    空靈的呼喚從耳後傳來。蘇婉轉身看見春杏的虛影正在梳妝鏡前招手，銅鏡蒙著層屍蠟。當她湊近鏡麵，春杏突然抓住她手腕，將梳篦插進她發髻："快用屍油塗唇，它們要給你開陰妝了！"
    鏡麵浮現送嫁場景：林秋棠的活屍坐在轎中，蓋頭下滴落的黑血染紅十八裏山路。送親隊經過的村莊接連爆發瘟疫，死者皆呈紙化狀。
    李墨軒用墨鬥線纏住躁動的幹屍："二十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是幸存者想燒毀......"
    屍群突然齊聲誦經，聲波震落洞頂鍾乳石。蘇婉護住頭臉時摸到後頸凸起的屍斑，腐爛處竟生出細密的紅色絨毛。春杏的虛影在石壁上焦急比劃，最終指向幹屍手中的玉鐲。
    "那是春杏的陪葬品！"蘇婉撲向幹屍，"能喚醒她殘存的意識！"
    玉鐲套上手腕的刹那，整座洞窟劇烈震顫。林秋棠的幹屍暴起掐住蘇婉，指骨刺破她脖頸的刹那，春杏的怨氣突然化作實體，白骨手掌貫穿幹屍胸腔。
    "小姐......快走......"
    春杏的骷髏炸成骨粉，蘇婉在紛揚的灰燼中看到記憶殘片：民國道士將林秋棠的殘魂封入青銅杵，而春杏吞下她的心髒化作子母煞。
    李墨軒拽著蘇婉衝出暗道，義莊地麵已化作血池。紙化村民正在組裝柏木棺材，每塊木板都刻著蘇婉的生辰。棺內鋪滿浸血的糯米，中央擺著個貼著黃符的陶偶，眉眼與她分毫不差。
    "是換命偶！"李墨軒割破手掌在棺蓋畫符，"快找桃木......"
    嗩呐聲穿透屋瓦，紙轎夫抬著林秋棠的屍身破頂而入。這次她的嫁衣綴滿人牙，蓋頭掀開露出半張骷髏臉。蘇婉的青銅杵突然發燙，杵尖浮現出春杏臨終前刻的符文。
    "以我殘魂，破爾邪障！"
    蘇婉將青銅杵刺入陶偶心口，棺木轟然炸裂。林秋棠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屍身燃起青綠色鬼火。紙化村民如蠟像般融化，義莊梁柱間垂下無數上吊繩。
    李墨軒趁機掀開神龕底座，露出口雕著鎮魂咒的銅箱。箱內羊皮卷記載著滅門真相：林秋棠被活埋七日後破棺而出，吞食全族血肉後遭道士分屍鎮壓。
    "心腑藏於祠堂井底，四肢埋進四象位......"蘇婉擦拭著卷軸血跡，"若要徹底消滅，需將殘軀焚於......"
    房梁突然斷裂，燃燒的嫁衣碎片如血蝶紛飛。林秋棠的殘魂附在最後個紙人身上，指尖長出三尺長的骨刀："我的好妹妹，該你替我躺進棺材了。"
    蘇婉翻身躲過骨刀，後背撞上陶甕群。黑液濺入眼中，她突然看見二十年前的場景：幼年的自己被神婆抱進祠堂，後頸刺入沾著屍毒的銀針。
    "原來我才是最後的鎮物......"
    骨刀迎麵劈來的刹那，李墨軒用懷表擋住致命一擊。表蓋碎裂迸發的強光中，蘇婉看清懷表內側刻著的小字：戊戌年戌時生人，以魂飼煞，可鎮百年。
    春杏的殘魂突然從青銅杵中躍出，抱住林秋棠墜入血池。淒厲的嘶吼聲中，蘇婉被李墨軒拖出將傾的義莊。身後傳來冰層碎裂的巨響，整座碼頭塌陷成墳塚巨坑。
    朝陽升起時，蘇婉發現掌心的朱砂痣變成了傷口。李墨軒默默包紮著她潰爛的屍斑，遠處祠堂的銅鍾無風自鳴，奏的仍是《哭皇天》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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