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響時，蘇晚蜷縮在破廟角落。手中琉璃珠突然發燙，映出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女子用指甲摳出的"冤"字。她舉起油燈細看，發現最深的劃痕裏嵌著半片破碎的指甲。
    "姑娘要聽月娥姑娘的故事嗎？"
    油燈驟暗，老婦人鬼魅般立在門檻處。她解下腰間酒葫蘆灌了一口，渾濁的眼珠映著跳動的火苗："那年我十二歲，給秦家送冥婚用的紙紮童子。"
    “那天的喜燭將秦家祠堂照得通明，十六個壯漢抬著描金棺木。我捧著紙人跨進門檻時，聽見棺中傳來指甲抓撓聲。族長秦老太爺拄著蟠龍杖厲喝："灌符水！"
    八個道士按住棺蓋縫隙，黑狗血混著朱砂的液體汩汩灌入。棺木劇烈震顫，捆棺的墨鬥線崩斷三根。突然一聲裂帛之音，半幅染血的蓋頭從棺底飄出，正落在我捧的紙人臉上。
    "不好！"為首的道士劈手來奪，那紙人竟自己立了起來。描畫的五官滲出鮮血，紙手"刺啦"撕開自己胸膛，露出裏麵絮的竟是女人的長發。
    秦老太爺的蟠龍杖重重杵地："取鎮魂釘來！"四個漢子壓住棺蓋，七寸長的鐵釘閃著寒光。第一根釘穿透棺木時，我清楚聽見裏麵傳來牙齒咬碎的聲音。
    "月娥啊..."穿喜服的老婦人突然撞開人群，發瘋似的扒著棺木，"他們騙我說配陰婚是躺著拜堂，你睜開眼看看娘..."
    道士的桃木劍穿透老婦人後心時，血濺在棺頭的"囍"字上。秦老太爺接過鐵錘親自釘棺："第七根釘要釘在咽喉，防她開口告陰狀。"
    暴雨在封棺那刻傾盆而下。我蹲在廊下收拾紙灰，看見染血的蓋頭飄到院中古井上。井水突然沸騰，浮出月娥姑娘的臉——她嘴角咧到耳根，眼裏淌著血淚啊。”
    這時老婦人突然掐住自己脖頸，指縫間滲出黑血："那夜抬棺的十六人，七日內全吊死在自家房梁。秦老太爺請來九十九個和尚念往生咒，結果..."
    廟外傳來重物墜地聲。蘇晚挑開破窗草簾，見月光下躺著具腐屍——正是日間見過的村長。屍體脖頸纏著七圈紅線，潰爛的右手攥著半張黃符。
    "往生咒要活人做祭品。"老婦人陰惻惻地笑，露出滿口黑牙，"和尚們被鎖在地窖，餓極了就互相啃食。"她撩起裙擺，小腿上赫然有道鋸齒狀咬痕。
    油燈"噗"地爆開綠焰。牆上"冤"字開始滲血，匯成細流漫向蘇晚腳邊。老婦人突然暴起，枯爪似的五指扣住蘇晚腕子："你不就是秦家送來抵債的祭品？"
    蘇晚掙開束縛後退，後背撞上冰冷的神龕。殘缺的土地公像後緩緩升起個紅衣身影，濕漉漉的長發垂到腰際。女鬼抬手掀開蓋頭，露出潰爛半邊的臉——左眼窩插著枚生鏽的鎮魂釘。
    "姐姐好香。"女鬼的喉頭隨著話語蠕動，半截鐵釘在傷口裏攪動，"分我吃一口可好？"她張開嘴，口腔裏竟長滿細密的倒刺。
    蘇晚摸到神龕下的香爐，揚手將香灰撒向女鬼。灰燼觸及鬼體發出烙鐵淬火般的聲響，焦臭味瞬間彌漫。她趁機撞開側窗翻出，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整片荒坡上插滿纏著紅線的木樁，每個樁下都埋著口薄棺。
    老婦人的狂笑從廟內傳出："這才是真正的往生咒！九十九口活棺鎮魂陣！"她枯槁的手拍打地麵，最近的三口棺材蓋板應聲崩飛。
    第一具腐屍爬出時，蘇晚認出他穿著道士袍。屍身的舌頭被割去，空蕩蕩的嘴裏塞滿黃符。第二具屍體的手指纏著念珠，天靈蓋上釘著青銅降魔杵。第三具竟是日間見過的挎籃老婦，隻不過此刻她眼眶裏爬滿蛆蟲。
    道士屍身突然抬手結印，腐爛的聲帶擠出咒語："太上台星，應變無停..."念珠屍僧頸骨"哢哢"轉動，降魔杵對準蘇晚眉心。老婦屍鬼則張開血盆大口，蛆蟲雨點般砸向蘇晚麵門。
    "接住！"
    斜刺裏飛來柄銅錢劍，將屍僧釘在棺木上。青衫道士踏著符紙掠來，劍指劃破掌心，血珠在空中凝成敕令："五星鎮彩，光照玄冥！"
    屍群發出慘嚎，道士拽著蘇晚急退："這往生咒是倒著布的！"他揮劍斬斷纏在木樁上的紅線，"你看樁子的排列！"
    月光照亮山坡，蘇晚倒抽冷氣——木樁竟排成個巨大的"怨"字，每口棺材正對筆劃交叉處。更恐怖的是所有紅線都通向破廟，在神龕下匯成血繭。
    道士咬破舌尖噴在銅錢劍上："陣眼是廟裏的女鬼，要破陣就得..."話音未落，地麵突然隆起，無數慘白的手臂破土而出。那些手臂掌心皆刻著血咒，指甲縫裏塞滿棺木碎屑。
    "帶路香！快！"道士甩出張黃符，符紙在空中自燃成綠火。蘇晚跟著火光狂奔，身後傳來皮肉撕裂聲——道士的左臂被屍群硬生生扯下。
    血月升至中天時，蘇晚見前方出現座石橋。橋頭石碑刻著"往生"二字，橋麵卻布滿刀尖。道士最後的嘶吼隨風傳來："別上橋！那是剝皮..."
    蘇晚急刹在橋頭，鞋尖離刀尖僅半寸。橋下黑水翻騰，浮出無數仰麵朝天的屍體——每具屍體都頂著她的臉。最前排的屍體突然睜眼，齊聲笑道："來陪我們呀。"
    身後腳步聲漸近，蘇晚轉頭看見紅衣女鬼踏血而來。女鬼手中提著道士的頭顱，發間別著那柄銅錢劍。她將頭顱拋向蘇晚，腐爛的嘴唇一張一合："往生橋下埋著真相。"
    蘇晚接住頭顱的瞬間，道士的眼珠突然轉動："看橋柱！"她撲到橋邊，見石柱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當年九十九個和尚的絕命血書！
    "秦氏造孽，以生魂飼鬼..."
    "陣眼非鬼而是..."
    血書在此處被利器刮去。蘇晚伸手觸摸劃痕，石柱內部突然傳出心跳聲。整座石橋開始劇烈震顫，刀尖上浮現出月娥姑娘的殘影。
    "找到我的眼睛。"殘影指向橋下黑水，"它們在看著呢。"
    撲通一聲，蘇晚懷中的道士頭顱滾落黑水。水麵泛起漣漪，浮現出數百隻漂浮的眼球。每隻眼球都映著同樣的畫麵——秦家祠堂地下密室中，九十九具骸骨圍坐成圈，中間供著個貼滿黃符的陶甕。
    甕口突然探出隻青紫的嬰孩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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