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線蟲從焦土裂縫鑽出時，蘇晚正用桃木簪挑開腕間青絲。那些赤紅細蟲首尾相銜，在她腳邊織成張人臉。蟲群突然暴起，順著褲腳鑽進皮肉，在皮下隆起蚯蚓狀的痕跡。
    "這是月娥的血引子。"蓑衣老者用骨刀挑斷蟲群，刀尖沾著的屍油滴在地上滋滋作響，"它們要帶你回鼓樓。"
    蘇晚掀開被血汙黏在腿上的褲管，驚恐地發現膝蓋以下布滿蛛網狀紅痕。老者突然扯開她衣領，鎖骨處的蠱蟲胎記已變成鼓麵紋樣："子時前若不破了人皮鼓，你就成新鼓麵了。"
    亂葬崗西側的鼓樓在暮色中形如巨棺，簷角掛著的銅鈴裹滿發絲。蘇晚推開包鐵木門時，梁上垂落的經幡掃過麵頰——幡布竟是用百家被拚成，每塊碎布都沾著幹涸的產血。
    "咚——"
    二樓傳來的鼓聲震落簌簌牆灰。蘇晚踏著吱呀作響的木梯上行，見樓中央擺著麵泛青的人皮鼓。鼓架雕著九頭蛇噬嬰圖，兩側懸掛的鼓槌末端嵌著指骨。
    "這麵鼓缺個新魂。"月娥的聲音從鼓麵滲出，"當年他們剝了我三張皮，前兩麵都敲破了。"鼓身突然凸起張人臉輪廓，"第三張皮...你摸摸看？"
    蘇晚的指尖剛觸到鼓邊，整條胳膊就被吸進鼓中。鼓內是沸騰的血池，無數嬰屍正撕扯著張半透明的人皮。她掙紮著抽回手臂，小臂皮膚已不翼而飛，露出蠕動的血線蟲。
    "姑娘接住！"
    蓑衣老者擲來的骨刀斬斷鼓麵伸出的血絲。人皮鼓驟然迸裂，爬出個渾身纏滿胎盤的鬼嬰。它臍帶連著鼓架，每爬一步都帶出粘稠的羊水："阿娘說姐姐的皮最嫩..."
    老者將符紙塞進蘇晚掌心："這是當年從月娥棺中盜出的合婚庚帖，快燒了它！"
    火苗竄起的瞬間，整座鼓樓響起此起彼伏的嬰啼。無數帶血的小手從地板縫隙伸出，抓住蘇晚的腳踝往下拖拽。鬼嬰趁機撲到她背上，利齒咬住頸動脈："阿娘要我給你帶句話..."
    鼓架轟然倒塌，露出地窖入口。腐臭味中，蘇晚看見九麵破損的人皮鼓圍成圈，中間供著個貼滿喜字的陶甕。甕中伸出隻青紫小手，握著半塊染血的鴛鴦佩。
    "這才是真正的鎮魂鼓。"月娥的殘影從甕口浮出，潰爛的手指輕撫陶甕，"用至親骨肉的頭皮蒙鼓，怨氣才能通天達地。"她突然扯開蘇晚的衣襟，"你胞弟的天靈蓋，不就是現成的鼓麵？"
    蘇晚腹部的鬼臉印記突然凸起，撕裂的劇痛中，她摸到懷中老者的骨刀。刀身刻著的鎮魂咒泛起青光，映出地窖牆上的血字——"秦氏女蘇晚，庚申年七月十五生，亥時三刻剮皮製鼓"。
    "時辰到了。"月娥的鬼爪扣住蘇晚天靈蓋，"讓為娘給你修修鬢角..."
    骨刀刺入陶甕的刹那，鬼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甕中血水噴湧而出，在地麵匯成個逆轉的八卦陣。蘇晚趁機將合婚庚帖塞進陣眼，烈焰順著血線蟲的軌跡燒遍鼓樓。
    "你以為燒了庚帖就能破局？"月娥在火中尖笑，"看看你身上！"
    蘇晚低頭，見手臂傷口處長出細密的金線，正將皮膚縫合成人皮鼓麵紋路。火舌舔舐過的梁柱簌簌掉落人皮碎片，每片都映著她不同年齡的麵容。
    蓑衣老者突然衝進火場，將蘇晚推下鼓樓："去祠堂地窖！那裏有..."話音未落，橫梁砸下將他壓成肉泥。蘇晚攥著老者臨死前塞來的銅鑰匙，在滿地翻滾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逐漸蛻變成鼓架形狀。
    祠堂地窖的石門被血浸透，鎖孔裏卡著半截帶痣的手指。蘇晚插入銅鑰匙的瞬間，石門縫隙滲出粘稠的屍蠟。門後是間貼滿喜字的墓室，中央水晶棺中躺著穿嫁衣的少女——那麵容竟與月娥有七分相似。
    "這才是我的真身。"月娥的殘影從棺蓋浮出，"秦家人把我的魂封在陶甕，屍身卻做成鎮宅陰器。"她突然掀開嫁衣下擺，露出森森肋骨間跳動的心髒，"用你的心頭血澆滅這顆心，一切就結束了。"
    蘇晚舉起骨刀刺向心髒，刀刃卻穿透虛影。月娥的冷笑在墓室回蕩："蠢丫頭，你才是我的心髒啊！"棺中屍首突然睜眼，蘇晚腕間的青絲如毒蛇般纏上屍身脖頸。
    劇痛從心口炸開時，蘇晚看見走馬燈般的記憶：穩婆將她與死嬰調包，真正的秦家女被煉成血甕；月娥的殘魂附在陶甕百年，直到她出生那夜衝破封印...
    "原來我才是...容器..."蘇晚咳出大團血線蟲，蟲體在空中組成逆轉的八卦。水晶棺突然迸裂，屍首化作飛灰。月娥的哀嚎震塌墓室："你竟敢毀我法身！"
    地動山搖中，蘇晚爬出地窖。朝陽將她的影子投在焦土上，那影子頸間纏著青絲，手中握著半截桃木簪。在她身後，祠堂廢墟深處傳來微弱的鼓聲——像是誰在輕輕叩擊人皮鼓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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