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磷火在青銅鏡麵流動，映得林九生半邊臉青白如屍。他猛地翻轉鏡麵，倒影中的獰笑卻已消失無蹤，隻剩自己額角暴突的青筋。
    "鏡子在吞食屍氣。"阿箬用染血的銀簪劃過鏡緣，簪尖與銅鏽摩擦迸出火星，"你父親留下的鎮屍鏡，如今成了溝通陰陽的邪物。"
    銅鈴聲混著清月的呼救聲再次飄來。林九生攥緊手劄剛要開口，地麵突然塌陷。兩人墜入墓穴的瞬間，腥臭的屍水漫過腰際，水中漂浮的碎骨哢哢作響。
    "別碰石壁！"阿箬點燃火折子。幽綠火光裏，墓室四壁嵌滿人顱骨，每個眼窩都塞著枚銅錢。林九生的銅錢劍突然劇烈震顫，劍身紅線寸寸崩斷。
    顱骨牆傳出竊竊私語。阿箬捂住耳朵："是屍語！快念淨心咒！"林九生咬破舌尖剛要誦經，卻聽見父親的聲音在顱骨間回蕩："九生，把鏡子放回棺槨..."
    "假的！"阿箬甩出銀針釘住林九生手腕，劇痛讓他清醒過來。火光照亮墓室中央的青銅鼎，鼎內沸騰的黑水中浮沉著三枚翡翠耳墜，與女屍佩戴的一模一樣。
    銅鈴聲突然在頭頂炸響。林九生抬頭看見張老板站在盜洞口，槍口對準清月的太陽穴："令妹的皮肉真嫩，剝下來做屍燈罩正合適。"
    清月被反綁的雙手突然抽搐，指尖滲出黑血："哥...棺材..."她脖頸處的血管凸起遊動，像是有活物在皮下鑽行。阿箬突然甩出蠱鼎："她中了移魂蠱！快封住...啊！"
    張老板的子彈穿透阿箬右肩。苗女踉蹌後退撞翻青銅鼎，黑水潑在顱骨牆上的刹那，整麵牆開始蠕動。嵌在牆中的顱骨紛紛脫落，露出後麵蜂窩狀的肉壁，每個孔洞都探出半截腐爛的手臂。
    "接住！"阿箬將染血的銀鐲拋給林九生。他淩空接住的瞬間，銀鐲突然收縮勒進皮肉，劇痛中眼前閃過零碎畫麵——二十年前的雨夜，父親將繈褓中的自己塞進棺材，棺材外傳來野獸般的嘶吼。
    腐屍手臂如潮水湧來。林九生揮劍斬斷數條，斷臂卻在地上扭曲成蜈蚣形狀。阿箬撕開衣襟露出心口刺青，三眼蛇紋在血光中遊動："以血飼蠱，萬毒..."她突然咳出團帶鱗片的黑血，刺青竟開始褪色。
    "小心！"林九生拽開阿箬，原先站立處的地麵鑽出條碗口粗的肉藤。藤蔓表麵布滿人臉，其中一張正是白日暴斃的屍夫老吳："二十塊...現大洋..."
    張老板的笑聲從盜洞口傳來："林懷義當年貪圖三十塊鷹洋接下屍單，結果成了屍王墓的守門人。"他扯開清月衣領，少女鎖骨處赫然浮現青銅鏡紋樣，"令尊把鏡子藏在親生女兒血肉裏，真是好算計。"
    林九生目眥欲裂，銅錢劍劈開肉藤衝向盜洞。腐屍手臂趁機纏住他腳踝，斷指插進靴縫。阿箬吹響骨笛，墓室突然爬滿血翅蜈蚣，與屍群撕咬成一團。
    "哥！用鏡子照我！"清月突然睜眼，瞳孔泛著金光。林九生怔住的刹那，少女脖頸血管爆裂，鑽出條三尺長的屍蠶。張老板大笑著鬆開手，清月的身體墜向屍群。
    青銅鏡脫手飛出。林九生縱身撲救，鏡麵在觸及清月的瞬間迸發青光。少女胸口的鏡紋突然活過來，將屍蠶吸入青銅鏡中。阿箬甩出紅繩纏住林九生腰際："鏡麵要裂了！"
    "哢嚓！"
    鏡背浮現蛛網狀裂紋，清月突然睜眼抓住林九生手腕："祠堂...牌位下有..."她咽喉處猛然鼓起肉瘤，爆開的膿血裏飛出隻血眼烏鴉。
    盜洞口傳來磚石坍塌聲。阿箬拽著林九生滾進側室，頭頂落下摻著人發的屍土。血眼烏鴉落在林九生肩頭，喙中吐出父親的聲音："去祠堂地窖..."
    側室燭台突然自燃。林九生看著牆上浮現的壁畫，渾身血液幾乎凝固——畫中九具懸棺呈蓮花狀排列，中央青銅棺槨中躺著與自己容貌相同的男子，棺蓋上刻著"屍王林九生"五個殄文。
    "這是換命術！"阿箬用銀簪刮開壁畫表層，露出底下另一幅圖案：張老板正將嬰兒心髒塞進屍王口中，"他們在用至親血脈延續屍王壽命。"
    銅鏡突然滾燙如烙鐵。林九生扯開衣襟，發現胸口浮現與壁畫相同的蓮花紋。阿箬的銀鐲貼上他心口："紋路通向心髒，子時前不破解就會..."
    墓室轟然坍塌。兩人墜入地下暗河，腥臭的河水裏漂浮著人皮燈籠。林九生抓住浮木時摸到上麵的刻痕，辨認出是妹妹清月幼時刻的"林"字。
    暗河盡頭傳來法鈴聲。林九生逆著水流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凍結——百具腐屍正在水中直立行走，最前方的屍群抬著口纏滿符咒的紅漆棺，棺槨樣式與林家祠堂那口祖棺一模一樣。
    "不能讓他們出水！"阿箬扯下銀鐲分解成刀片，"這是陰兵借道，紅棺裏的東西要是見月..."她突然悶哼，右腿被水草纏住拖向屍群。林九生潛入水中，銅錢劍斬斷水草的瞬間，看見河底鋪滿刻著生辰八字的青銅牌。
    屍群突然轉向。紅漆棺槨在暗流中調轉方向，棺蓋縫隙滲出猩紅液體。林九生浮出水麵換氣時，聽見阿箬撕心裂肺的呼喊："閉氣！是血痋蟲！"
    棺蓋轟然炸裂，血霧中飛出萬千帶翅毒蟲。林九生將銅鏡護住麵門，鏡光所照之處毒蟲紛紛自燃。阿箬趁機甩出蠱鼎，鼎中爬出的碧玉蟾蜍張開巨口，長舌卷住紅棺拖入河底。
    暗河突然沸騰。林九生拽著阿箬爬上岸邊，回頭看見河心形成巨大漩渦。青銅鏡在此時徹底碎裂，鏡片割破他掌心，血珠滴入漩渦的刹那，水中浮出半塊殘碑。
    碑文沾血後浮現朱砂小楷："林氏子戌年亥月，當祭屍王。"林九生摸出懷表，表盤上的八卦圖完全碎裂，露出底下壓著的黃紙——正是他的生辰庚帖。
    阿箬突然按住他流血的掌心："我知道破局之法了。"她扯開衣襟，心口三眼蛇紋竟與碑文同時發光，"用我的本命蠱換你三日陽壽，但..."
    "找到清月再說。"林九生撕下衣擺裹住傷口。陰風送來刺鼻的屍臭味，他抬頭望向北鬥星方位，發現七顆星辰竟排成鎖鏈形狀。遠處荒山上，移動的義莊正吐出滾滾黑煙，簷角新掛的白燈籠上寫著"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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