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漩渦吞沒最後一點天光時，林九生拽著清月攀上峭壁。腐屍的抓撓聲在腳下回蕩，他摸到岩縫裏嵌著的半截桃木釘——釘身刻著父親獨創的鎮屍紋。
    "哥...有東西在扯我腳..."清月的聲音帶著哭腔。林九生反手揮劍，斬斷纏住妹妹腳踝的臍帶狀肉須。肉須斷口噴出的粘液濺在岩壁上，蝕出張扭曲的人臉。
    血月從雲層裂隙探出時，他們終於看清對岸景象：百具懸棺呈北鬥七星狀排列在峭壁，棺槨縫隙滲出暗綠屍油，在月光下凝成蛛網狀結構。最中央的青銅棺被九條鐵鏈懸在半空，棺蓋上的饕餮紋正緩緩轉動。
    "那是...我的臉？"清月突然抓緊林九生衣袖。青銅棺反射的月光中，隱約可見棺麵浮現少女麵容。林九生摸出僅剩的鏡片，發現碎片上映出的清月脖頸處爬滿鱗片。
    峭壁傳來鎖鏈斷裂聲。一具懸棺轟然墜落，砸在暗河灘塗上四分五裂。腐屍掙紮著爬出棺木，露出纏滿符咒的軀體——正是三日前暴斃的屍夫老吳。
    "二十塊...現大洋..."腐屍下頜脫落，蛆蟲從喉管噴湧而出。林九生將清月護在身後，銅錢劍刺入腐屍眉心，劍身卻"哢嚓"折斷。屍毒順劍柄蔓延，他整條右臂瞬間爬滿青斑。
    清月突然咬破手指，將血抹在林九生傷口："父親教過解屍毒的法子..."血珠觸及青斑的刹那，腐屍腹腔突然爆開，鑽出隻渾身粘液的鬼嬰。鬼嬰額間嵌著翡翠碎片，與女屍耳墜如出一轍。
    "張家的換命蠱！"林九生認出翡翠上的符咒。鬼嬰發出貓崽啼哭，峭壁懸棺應聲震動，百具棺蓋同時掀開縫隙。阿箬的呼喊從河麵傳來："用黑驢蹄子塞它七竅！"
    苗女駕著屍蟞群組成的浮筏破浪而來，心口猙獰的傷口纏著浸血布條。她甩出銀鏈纏住鬼嬰脖頸，鏈身符咒灼得屍皮滋滋作響："這鬼仔連著屍王命脈！"
    鬼嬰突然咧嘴大笑，發出的卻是張老板的聲音："林懷義當年親手將兒子獻祭，如今輪到你了..."它尖爪刺入自己胸膛，掏出的心髒上赫然刻著清月的生辰八字。
    清月發出淒厲尖叫，天靈蓋裂開縫隙。林九生將最後半塊黑驢蹄子塞進她口中，妹妹瞳孔的金光稍縱即逝："祠堂...地窖有父親留的..."
    懸棺鐵鏈盡數崩斷。百具腐屍如雨墜落，在灘塗上堆成屍山。中央青銅棺緩緩降落，棺蓋縫隙伸出覆蓋青鱗的巨爪。阿箬扯開衣襟露出潰爛的蛇形刺青："我撐住屍群，你帶清月進懸棺洞！"
    林九生背起昏厥的清月衝向岩洞。洞壁淌下的屍水形成鍾乳石狀肉瘤，每走一步都有蛆蟲爆漿。懷表在顛簸中滑落，表盤嵌著的翡翠突然映出父親身影："九生，把鏡子放進棺槨..."
    屍吼聲近在咫尺。林九生踹開洞內石門，青銅棺槨赫然立在血池中央，九條鎖鏈穿透棺身。清月突然蘇醒，掙開懷抱撲向血池："爹在下麵！"
    血水沸騰著漫過少女腰際。林九生涉水拽回妹妹時，瞥見池底沉著具纏滿水草的屍骸——右手小指套著林家祖傳的翡翠扳指。清月瘋狂撕扯自己頭發："時辰到了！屍王要醒了！"
    洞外傳來阿箬的慘叫。林九生將清月綁在石柱上，返身撞見青銅巨棺已然洞開。棺內屍王身披前朝官服，腐爛的麵容竟與自己一模一樣，天靈蓋的七枚棺材釘正緩緩升起。
    "當年剖腹取嬰，用你心頭血養屍王..."張老板從屍群中踱步而出，槍口頂著阿箬太陽穴，"令尊親手將你塞進棺材時，可沒這般猶豫。"
    林九生太陽穴突突直跳，零碎記憶洶湧而至：二十年前的暴雨夜，青銅鏡映出父親含淚的臉，棺蓋合攏前塞進來的染血繈褓...
    屍王利爪突然穿透張老板胸膛。這個南洋商人驚愕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心髒在屍王掌心跳動："你...明明立過血契..."
    "血食豈敢與主談契。"屍王喉間滾出悶雷般的聲音。它捏爆心髒的瞬間，洞內百具腐屍齊齊跪拜，額間浮現血色蓮花印記。
    清月突然發出非人尖嘯。綁她的繩索寸寸斷裂，少女天靈蓋完全裂開，鑽出的屍蠶王與屍王額間蓮花共鳴。阿箬趁機甩出本命蠱，金蠶蠱鑽入屍王左眼："快斬屍蠶！"
    林九生縱身躍上棺槨，斷劍刺入屍蠶王複眼。蟲體爆裂濺出的膿血中，清月軀殼迅速幹癟，胸腔掉出半卷泛黃手劄。屍王利爪穿透林九生肩胛時，他看清手劄扉頁的字跡——竟是父親筆跡的《趕屍秘錄》。
    "天地玄宗..."林九生咳著血沫念咒，屍王動作突然凝滯。他撕開手劄封蠟，內頁掉出張泛銀的照片：二十歲的父親抱著嬰兒站在義莊前，身後站著微笑的張老板，而義莊門楣掛著的正是那麵青銅鎮屍鏡。
    屍王突然發出痛苦嘶吼，七枚棺材釘從它天靈蓋激射而出。阿箬甩出銀鏈纏住林九生腰際："釘子是鎮屍關鍵！"
    林九生淩空接住棺材釘，掌心被符咒烙得皮開肉綻。他借屍王甩臂之力翻身躍上棺槨，將釘子拍入屍王百會穴。屍群發出淒厲哀嚎，在血雨中化作膿水。
    清月幹枯的軀殼突然開口："哥...小心身後..."林九生回頭看見張老板的殘軀正在重組，心髒位置嵌著塊青銅鏡碎片。阿箬的銀簪貫穿他咽喉的刹那，整個懸棺洞開始崩塌。
    三人跌入暗河時，林九生最後瞥見血池下的屍骸——那具戴著扳指的右手，分明比父親少了根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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